“宋将军?”赵寻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
宋澜猛地回神,连忙躬身道:“末将在!”
此刻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长公主与年轻将军身上,最尴尬的莫过于被晾在一旁的谢成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内侍早已机敏地奉上酒盏,赵寻英接过,目光示意宋澜自斟。宋澜依言倒满烈酒。赵寻英皓腕轻抬,将酒向前略一示意,而后以军中男儿般的豪迈姿态,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入喉中,她微皱眉头,将空杯放回托盘,见宋澜面不改色地饮下,朗声道:“宋将军,好酒量!”言罢,不再多看他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步履从容,仿佛刚才那杯酒只是随手为之。
赵进抚掌大笑,打破殿中凝滞的气氛,“皇妹真乃巾帼不让须眉啊!”
赵寻英的出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百官心中激起千层浪。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揣测着她此番现身的目的。
唯有首辅王允臣,在看清她发间那支凤簪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太清楚这支簪子的意义了——那是先帝赋予的、远超太子的特权!仙蕙长公主今日佩戴此簪而来,其意不言自明!她绝非来叙旧或议婚,她是来……问罪的!王允臣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是啊,她可是赵寻英,怎容得别人算计。
赵寻英仿佛全然忘却了方才对谢成覃的质问,只与赵进闲谈。谢成覃讪讪地退回自己座位,如坐针毡。
宫宴继续,笙歌曼舞再起,然而殿中气氛已迥然不同。百官心神不宁,目光游移在御座、赵寻英和宋澜几人之间,美味珍馐入口也味同嚼蜡。宋澜更是食不知味,眼神不时瞟向上首。他深知赵寻英对这桩婚约的态度,一颗心悬在半空,唯恐她当众说出决绝之语,两人便再无可能。
终于,一阙歌舞毕。赵进放下手中羹汤,含笑看向赵寻英,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皇妹方才入殿时,想必也听到了。关于你与宋卿的那桩旧约……不知皇妹心中,作何思量?”
顷刻间,所有目光再次汇聚于赵寻英身上,殿内空气仿佛凝固。
赵寻英缓缓抬眸,目光并未直接回应赵进,反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扫视着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最终定格在谢成覃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哦?婚约?”她轻嗤一声,语气陡然转厉,“本宫倒要问问,是何处传出的无稽之谈?本宫的婚嫁之事,何时轮到旁人在此妄自揣测,信口雌黄?”
赵进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目光转向面色惨白的谢成覃,“皇妹此言差矣。此事乃谢大学士昨日当朝亲口所言,满朝文武皆可为证。谢卿!”他声音微沉,“莫非你是在戏弄君主,欺瞒群臣?”
谢成覃被点名,如芒在背,只得硬着头皮出列,强自镇定道:“陛下明鉴!长公主殿下!臣……臣绝非戏言!当年先帝金口玉言,在场知晓此事的老臣尚有多位健在!若殿下不信,不妨请夏老将军当殿对质?总不至于是殿下……心中不愿承认这桩婚事,才不敢让夏将军出来说话吧?”他情急之下,竟使出了激将法,试图将夏家也拖下水。
赵寻英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眸中寒光如刀,“谢大人一口咬定本宫与宋将军有婚约,凭证何在?莫非就凭几位老臣的‘口述’不成?是有先帝赐婚的圣旨?还是两家交换的信物?先帝随口戏言,你便奉为圭臬?那本宫还说,先帝曾言要将你谢成覃推出午门斩首,你谢大人,是遵旨,还是不遵?”她语速不快,字字如刀。
“长公主殿下!此乃无中生有!先帝何曾……”谢成覃面如土色,急声辩驳。
“是先帝私下与本宫所言,当时海明公公亦在侧。谢大人若不信,本宫即刻遣人请海公公回京,与你当面对质,如何?”赵寻英打断他,声音冷冽。
“这……这简直是……胡搅蛮缠!”谢成覃气急败坏,语无伦次。
“是啊,”赵寻英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空口白牙,谁不会说?本宫与先帝父女情深,先帝心思如何,本宫自比外人清楚万倍!谢大人与其费心操心本宫的婚事,不如好生管束自家子弟!本宫今日入宫,车驾险些被当街疾驰的惊马冲撞,查问之下,竟是谢府家奴!这冰天雪地,若真出了差池,谢大人以为,今日还能站在这殿上与本宫争辩么?”她顿了顿,目光如炬,直刺王允臣,“先帝常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连家宅都管束不严,纵奴行凶,何以担朝堂重任?王首辅,本宫此言,可对?”
王允臣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起身拱手:“长公主所言,字字珠玑,老臣深以为然!”
“好。”赵寻英微微颔首,目光如冰锥般钉在王允臣身上,“先帝在世时,对王大人倚为股肱,寄予厚望。您身为内阁之首,百官表率,更当以身作则,严加约束阁臣部属!若任由此等治家无方、信口开河、扰乱朝纲之辈混迹朝堂,败坏风气,岂不是有负先帝托付之重?!”
王允臣只觉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额角渗出细密汗珠。他深深一躬,几乎将头埋到胸前,“殿下教训得是!臣……定当谨记于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先帝深恩!”
“那倒不必。”赵寻英语气陡然转轻,却带着更深的寒意,“老臣为国操劳半生,得个……善终,是朝廷的恩典,也是自身的福分。”
“善终”二字,如重锤砸在王允臣心上。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后背冷汗涔涔。赵寻英这番话,绵里藏针,直指要害!今日谢成覃的莽撞,已将这柄利刃引到了自己身上!他能在内阁屹立十余年,靠的就是立身清正,让皇帝抓不住把柄。可如今……更让他心慌的是赵寻英身后站着的赵承,以及宗亲勋贵中对赵进“不别亲疏”的不满暗流。这位长公主,他万万得罪不起!
赵进冷眼旁观,看着赵寻英三言两语便令谢成覃狼狈不堪,更让老谋深算的王允臣噤若寒蝉,心头先是掠过一丝快意。然而,当他目光再次落在赵寻英那平静无波的脸上,一股更深的寒意与忌惮悄然升起。他原以为她蛰伏多年,朝中威望早已消磨殆尽,却不料,群臣对她的敬畏惶恐,竟不亚于对自己这位天子!
这场本该宾主尽欢的庆功宴,终在各方心怀鬼胎的算计与无声的惊涛骇浪中草草收场。而本该是宴席主角的宋澜,自始至终,竟无一人问过他的意愿。他如同一枚棋子,被各方力量推来搡去,最终被遗忘在冰冷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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