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见识

“说来也有些缘故。”

闻清手心全都是汗,就在她想先说点什么糊弄过去时,江文如出声解了围。

她眉眼带笑,言语清晰地解释道:“有次我见哥哥骑马,神采飞扬气度非凡,心里颇为羡慕,便缠着哥哥想让他教我骑马。”

“可谁知到了马场又心生怯意,都上了马了,却一动都不敢动,任凭旁人怎么劝都不肯动半分,直接僵在上面了,连后面发生了什么都糊里糊涂地,后面才知道是哥哥把我架了下来。”

她说到这眉眼弯弯,像是自己也颇觉好笑,容玢看着她的笑容,不由也被感染,觉得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暖意,面上不由也笑了起来。

“后来哥哥骑马带我跑了几圈,我才算缓过来,整个人兴奋得不行,但要让我自己还是不行,闻清见状提出她陪我一起学骑马,若出什么事还能及时保护我,所以最后她学的很好,反倒我没学会。”

江文如的话半真半假,闻清南阁出身,自小学武,骑马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而江文如学骑马也确有其事,骑马是文晚提出来的,但她的狼狈却是真的,当然文晚也比她好不到哪去。

最后江翊在两个人一个放声凄喊眼中含泪,一个面色煞白咬紧牙关的惨状下,无奈的将两个人架了下来,看着瘫软在地的两个妹妹又好笑又无语的摇了摇头。

这件事是江文如记忆力为数不多的欢快时候,自然印象深刻。

之后任凭文晚怎么央求,他都断然拒绝,再不教她们骑马,还嘱咐说别说他教过她们骑马,他丢不起这个人。

江文如的说法也算合理,至少让人挑不出什么问题,巧妙地把刚刚的问题化解了,反正他们总不至于真的去问江翊。

袁清之闻言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无妨无妨,不会骑马有什么,你哥哥我也不是骑马的料,不照样快活得很,只是有些心思阴暗之人常常拿这点调侃我罢了,不过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从不往心里去。”

容玢道:“玢心里佩服的东西不多,可袁先生的脸皮在这绝对是能排得上号的。于江姑娘而言,骑马对她并不是要紧事,自然无甚可说的。”

“可袁先生确实‘天赋异禀’,连心性都‘异于常人’,当初学马的那副执着劲,让玢如今想起都十分感动,不过就是有点废嗓子。”

“容玢!揭人不揭短,你敢再说我就……”

“就如何?”容玢好整以暇的笑问。

袁清之脑中飞速过了一下容玢的窘事,搜肠刮肚竟然想不出什么值得说的。

他倒真没有什么难堪之事,所作所行几乎毫无差错,这个怪人的事真要说出来反倒像是夸他。

袁清之哑然片刻,觉得跟他接着较劲最后倒霉的是自己,于是换了语气,打岔道:

“算了算了,陈年旧事提它干嘛,河水不能逆流,枯枝再难生根,人都是要往前看的吗。”

容玢闻言半阖眸子,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倒是没再说什么。

江文如对闻清说道:“你去吧,若有什么事我自唤你。”

“是。”

闻清下去后,袁清之也没在出声,车上一时安静下来。

马车就这样继续行着。

他们往寒山寺走的路上才算真正见到了这里实际的严重,相比起来,他们来的路上实在算是安定的了。

虽说不上平静无波,但好歹没遇到什么乱象。

而这次路上一路难行,碰到不少衣衫褴褛行动不便之人,有时马车不得不慢下来,最后直接停下来,等了路上可以继续通行时才继续行路。

这才有几分传闻中局势严重的样子,沿街的乞丐难以计数,马车便不由得慢了下来,江文如听到叫喊乞讨的声音离得很近,像是就在前面。

她微微侧身用指挑起一个缝隙,想看看外面的状况。

马车外,一个乞丐头发一缕一缕的缠作一团,蓬乱邋遢异常,那人整个脸都埋在头发里,一手撑地向前挪动着身子,衣服早已分不出原来的颜色,磨损破碎的不成样子。

她正看着,那蓬头垢面的人突然向这扭过了头,隔得有段距离,江文如只觉得那人的眼睛红的惊人,不像是寻常充血的眼睛,那双眸子眼看就要对上江文如的目光。

旁边坐着的人突然轻咳一声,江文如挑帘的手下意识收了回来,帘子跟着落下,隔开了外面的目光。

“公子醒了?”

“这里杂乱不堪鱼龙混杂,外面的人都不知底细,若是让别人看到你,难免不会有人动什么歪心思。所以江姑娘还是不要露面的好,等过了这段路,到寺里想来状况会好些。”

江文如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在提醒自己,垂下的手一滞,现在想来刚才实在有些冒失,外面不时还有几个闹事的,喧闹声此起彼伏。

他们这些人看上去就不像是这里的人,更不像奔逃之人,若真被人盯上怕也会惹上些不必要的麻烦。

想到这,江文如轻声回道:“公子说的是,刚才是文如冒失了。只是外面……状况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容玢翻书的手一顿,问道:“怎么说?”

“平常只在书上读过什么叫‘饿殍遍野’,什么是‘流离失所’,那样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可用眼亲自瞧过之后,才知道那些词句在真实的骨肉离愁,血泪悲怆面前,如此单薄,如此轻易。”

“姑娘看的通透。”

容玢动作一滞,将手中翻看的书卷合上,看着她道:

“这些书里的场景、字句,轻描淡写也好,浓墨重彩也罢,翻阅的时候,眼睛停留在上面不过一瞬,比起眼之所见,足之所至,自然是要平淡些。”

“这字句背后之深意,之况味,不是身处其中的人,感受不到这种切骨之痛。现在书中空谈化成了现实血泪,姑娘见了震撼,也是难免。”

江文如思索片刻,说道:“书中空谈……可人力有限,看不到目力之外的事,见识有限,识不得所悟之外的事,所以,也只能从书中别人的眼见所识之中,窥得不知真假的一角,要是这样,岂不是从中所得所悟,都太轻了。”

“不是书中所得太轻,而是很多时候,观者看得太浅了。有心之人,读之观之皆应怀审慎之心,知道其中所述不过一家之言,不轻易信服,亦不一味质疑,是以于博览之中集万家之言,成一己之思。”

容玢笑着看向江文如,他骨节分明的手轻点着手中的书册,缓声道:“姑娘是有慧根之人,自然能有自己的领悟。”

“就像如今,你见到此番景象,想到书中词句,那词句便生了根有了形,从此在你心中有了具象的意义,如此便算不得轻,这便是意义。所见既所识,所见成所识,这便成了你独有的见识。”

江文如道:“那依公子之言,书上记载的东西读时便应谨慎,能用自己的眼去见的便不要轻予置评,若是见不到,就不该妄下论断,不以一己之欲、之私念先入为主。”

她半敛眸子,思索后又道:“人在著书立说时,自然觉得自己所言述之事皆为真理名言,”

“奸臣邪佞在落笔之际,想到会流传后世,写下的自然也都是一派正直言论,将自己说的多么忠义。词句固然难辨,可最难辨的,是藏在冠冕词句后的复杂人心。”

容玢未置可否,细密的眼睫遮住了眼底流转的情绪,只是问:“姑娘今日亲眼见了平日所读,可从中看出什么来了?”

江文如思忖片刻,从帘子缝隙之中看着外面面色呆滞、流离失所的人,惶恐卑怯、伏地哀求的人,扭作一团、只为争夺一点吃食而面目狰狞的人。

良善与险恶,怯懦与放纵都在这里上演,都在这里交缠。

良久,江文如出声道:“我看到了……民。”

“掩藏在悲苦与凉薄,坚忍与麻木,复杂人心之下的,民。”

容玢平静无波的眼睛有一瞬睁大,放在膝上的手一蜷继而又放开,他觉得心中有没来由的有种畅快的感觉。

见到这种情形,有人觉得事不关己,有人觉得无足轻重,竟还有人,怀此悲悯通透之心,能看到——民么。

“这个字,很多身居高位之人终其一生都看不到,姑娘……”

“哎,你干嘛!”

江文如说完后见容玢神情莫测,不知赞同与否,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

“怎么停下了?”

这里路窄,有不少流民盘桓聚集在这,马车走不快本来就小心的慢慢行着,却在一声疾呼中骤然停了下来。

“公子,下边有个人伸手拦着马车,要不是车停的及时,怕是要压上去了。哎——你快放手,这是做什么?”

“水……给点,水吧……”一只满是泥污的手死死攀着车轮,阴影下的一对眼睛赤红,正是江文如刚才看见的那个人。

他声音细弱蚊蝇含混不清,外面驾车的人没听清,只看见他的嘴好像动了,疑心是不是自己刚才听错了,又问道:“你说什么?”

“水——”那人提了些音量,声音嘶哑含混,让人听着心生不适。

“给你,拿了快些松手。”

那人拿了水却并没喝,拦车的手丝毫没有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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