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内，
“皇后娘娘最近可要保重身体啊，姐姐这身子一直不好，陛下也跟我提过，让我来看看姐姐。”宋贵妃放下手中的茶，看着皇后笑着说道。
皇后笑道：“劳贵妃挂碍，本宫无事，身上也都是老毛病了，早就习惯了。”
宋贵妃点头，用帕子点了点嘴角，道：“听闻太子如今不常进宫，姐姐也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了吧。”
她说这话时，语气带着令人不适的试探。
皇后面容不变，道：“太子事忙，是本宫不叫他常常过来的。”
“姐姐是个有福气的，现下儿女双全，倒叫我艳羡，我自从没了漓儿之后，一直膝下无子，这心里总是少些什么似的。”
皇后宽慰道：“大皇子不时去看望贵妃，论起情分来，也算是贵妃半子了。”
“欸，那孩子是个有心的，先头那位去了之后，我见那孩子可怜的慌，便时常送些东西过去，他倒也一直记得那份情。”
她顿了顿，又看着皇后笑道：“姐姐也是太宽心了些，太子再忙也该来看看姐姐不是，不然看在外人眼里，不知道的恐怕要说太子是有意如此，为了避——”
她像是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掩了掩嘴，片刻后有些歉疚的道：“看我，又说错话了不是，怎能当着姐姐的面提那些下人碎嘴子的话，不过我也是一片好心，还望姐姐不要怪罪才好。”
皇后笑道：“无妨，太子自然有太子的想法，本宫的孩子是什么人，本宫心里自然清楚，何必管别人说什么？何况本宫是个喜欢清静的，没得也不喜总有人来面前晃悠扯闲，如此也算是躲个懒。”
宋贵妃听到后面面上一僵，疑心她是在指桑骂槐，但看她面上仍然笑的和善，似乎并无它意。
她尴尬一笑，又坐了片刻，也觉得有些待不下去，索性起身笑道：“姐姐既然身子不爽快，那我就先走了，等改日再来看姐姐，等再见了陛下，还得跟陛下说声姐姐安好呢。”
“来人，送送贵妃。”
待她走远后，皇后身边的紫琉再也忍不住，愤声道：“她也太猖狂了些！当她是在自己宫里么？竟到娘娘面前说起太子殿下的是非来，这也是她可以议论的么？也就是娘娘脾气好，否则真该直接把她赶出去。”
她说到这，看皇后侧身揉着头，有些疲惫的样子，忙上前替她重新倒了水，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皇后闭着眼道：“由她去吧，不轻不重的事，有什么可争的呢，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在意。”
“奴婢看娘娘神色不好，以为是被她气着了呢。”
“你跟我这么久了，何时见我为这些事伤神过，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宋云菲平日也不会如此，今日这般作态，难道是发生了什么，竟让她这般有恃无恐？”她喃喃道：“难道是……跟太子有关？”
“不知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司临这孩子心思太重，对我、对陛……对他，只怕都些个自己的想法，我也不知该如何开导他。”
紫琉宽慰道：“娘娘不必忧虑，太子殿下最是有孝心的，也最是心疼娘娘的，怎会不理解娘娘的苦心呢？何况……娘娘母家虽然……但现下在仕的几位也都是有才干的，殿下来日也有个依靠不是？”
皇后摇摇头：“你不懂，就是因为这点，我才担心啊，他的后路，不该、也不能是戚家……”
*
燕京禁卫营，
“江大人回京后，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大人啊。”
郭为走进屋里，看着面前的人，颇为熟捻地笑着开口道。
江翊已在里面坐着等了他片刻，见他进来站起身道：“我回京后不久来过营地，正是来寻你的，不料却扑了空，险些连这营地都进不来。”
郭为听到这话打着哈哈笑道：“这是什么话，凭江大人的身份，若要进来有谁敢拦？想来是你走之后，这禁卫营来了不少新人，不知是哪个犯了糊涂没认出来，大人当时很该将他扣下训诫一番才是。”
“不必了。”江翊本不愿听他的虚话，又想到此番前来的目的，不得不虚与委蛇道：“想来羽林郎贵人事忙，我也不想多加叨扰，但事关重大，所以不敢耽搁。”
郭为点了点头，江翊正要继续，却见他突然看了出去，
“你进来！”
他抬声叫住了一个人，江翊循着方向看了出去，只得暂时停下话语。
郭为看了一眼他的腰牌，问道：“你是卫军里的，叫什么名字？”
那人行礼后回道：“属下李明震。”
郭为点点头，摘下自己的腰牌递给他道：“你去宫里找陈永说一声，最近要加强守卫，增加一批巡防人手，让他拿着这个去点人数，安排完善之后让他拿着东西来找我。”
“是，属下遵命。”
江翊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他的话，眸色一暗，心下明白几分他这番做派的意思。
待那人出去后，他不动声色的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就听郭为有些歉意的开口道：“不好意思啊，最近营里事有些多，江大人继续。”
“怎得突然要加强巡防人手？”
“江大人没听说吗？”郭为疑惑道。
“听说什么？”
“哦，本不是多大的事，但传扬出去只怕要引起不必要的猜测，看来是宫里压下来了。”
郭为解释道：“听说前些日子，贵妃娘娘侍候完圣上回宫的路上，有个太监险些顶撞了娘娘，当时觉得奇怪，问那太监是哪个宫的，却一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仔细查起来发现他原不是今日当值的，鬼鬼祟祟进来不知是要干什么，这不最近就收到要加强巡防的命令。”
江翊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位娘娘，因为宫里位列贵妃的只有一位宋贵妃，是户部尚书宋明昊的亲姐姐。
此事既然事关宫中妃嫔，江翊自然不好多问，可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对，思索之际就听郭为又道：“江大人还未说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江翊回过神来，也不拐弯抹角，直入主题道：“我今日来是为了北卫军的事。这北卫军本是颖地的驻扎军，因之前要加强燕京守备调遣回京，如今我奉命驻守那里，北卫军按制也该回到颖地驻扎，成为燕京外的防线才是。”
郭为听后垂下眸子，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转声问道：“大人可有陛下的令旨？”
“没有，但我向陛下提过此事，陛下当时已经应许，让我寻时候来同羽林郎交接。何况卫军留此本是形势所迫，按制理应回到颖地。”
郭为面露难色道：“这可就难办了，不是我有意难为江大人，你刚刚也听见了，这宫里最近加强守卫，巡防里面也有北卫军，北卫军在这里也这么久了，与各方都牵扯着，恐怕不好调度。”
他看着江翊神情，又道：“何况现下江大人只说圣上口上答应并无令旨，依我看，此事倒是先不必急，待现下宫里的事过去了在慢慢交接。”
这话里话外满是推诿之意，江翊心里冷笑，话语也生硬了些：“羽林郎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拿圣上的意思扯谎，在这欺瞒你么？”
“这是什么话，我并非不信你，只是此事确实有些棘手，若是你执意要即刻就办，又没有圣上令旨，不然……大人去殿下那里，拿着太子殿下的手谕过来，我依殿下手谕行事。”
“羽林郎慎言！”江翊听到后面立时站起身来怒声喝止，他后面带着阴阳怪气的那几句话落在别人耳中，不定要传出什么话来，若是再被有心的人添油加醋说到皇帝面前，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此事又与太子殿下何干？”
“我并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帮江大人理清如今的局面罢了。大人也不想想，为何现在只有圣上一句含糊的口谕，却并未拿到令旨，”郭为也站起身来，看着江翊意味深长道：“我都能想到的事，圣上又怎会想不到？”
江翊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心底一凉，半晌后回看着他，道：“看来你确实已经做出选择了，可如今天道并未站在你选的那一头，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这样。”
“之后的路还长着呢，江大人何必这般早的下结论，”郭为走到江翊背后低声道：“何况江相似乎并不与你一条心，现在大人才是左右维谷的那个吧，就算你走到最后，你的结局又会如何，你想过么？”
江翊毫不犹疑的回答道;“我自始至终选择的都是我心中坚信的，因为这一点，至少走到最后，无论结局是好是坏，我都得之心安、得之坦然、得之无悔。”
他转头看了言身后的人，道：“也希望羽林郎最终……也能如此。”
他说完后径直转身离开，郭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到他离开京城时的背影，也是一样的坚定挺拔。
他似乎永远是坦诚自信、刚直果决的那个。
郭为并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因为那样的人，通常会因为维护某些在别人看来莫名其妙的东西，而有意无意的得罪很多人，最终难以在朝堂上走下去。
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有傲气的资本，因为他们确实无愧己心。
只这一点，便世所罕见，担之者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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