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园这几日来难得能静下来,空得出了奇。
晌午时分,陆诚回了惠泽阁,草草收拾着物件。捡着今晨已经被樊北生扒得横七竖八的药经,拎了药箱。
樊沁来得极快,陆诚只对她说,一切要等他姑母到了才能定下来,让她耐下心等候,至于他,现下便要搬去和姑丈同住。余下的,不过是几句宽慰的话。
“这些不都被三师兄和四师兄听了去,还来问我做甚?”樊沁送走陆诚后整个人蔫蔫的,手脚发着软,全无心思应对上前关切的两位师兄,言语间透着鲜少有的直白。
没一会儿,有个丫鬟来请,樊沁跟着走了。
钱柳平和杜泯目睹了这些,皆叹道:人生点缀是嫁娶,量力而行算环保。师父说的,是对的!
嗯,环环相扣的自保!
园中小径蜿蜒,石阶上落了不少外圈明黄内里汪清的花叶,微风猛刮过,仍软瘫着。
一抹身影轻快,一抹身影迟缓,间隔是愈行愈远。
“到了,小姐!”丫鬟道。
樊沁怎么都没想到,丫鬟说的“夫人有请”,到的居然是自己的居所。
她抬眸看,沐卉已在敞着的门内坐定。
“沁儿,来了!”沐卉道,“娘亲听说女婿回来过了?”
沐卉边让她入坐,边摒退了下人。
樊沁垂着头,把陆诚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沐卉听完莞尔笑道:“女儿,咱们也该准备准备嫁妆了!”
“啊?”樊沁不明就里。
“他不是说,让你好好等着嘛!你听娘的,明日咱们开始置办嫁衣,今日先进中库,瞧瞧!”沐卉精神一振。
“进中库?这么些年,女儿只听您提过,却没在府中见过,它究竟在何处?”樊沁小心翼翼地问。
沐卉这次是真的笑开了怀,道:“中库,不就在这儿嘛!”
“在这儿?”樊沁看了看四周,这可是她从小住到大的地方!
“是啊,你爹爹是不是藏东西的高手?这园子可是他一手设计建造的,秘密多着呢。”沐卉顺着窗轩远眺,“沁儿,你爹爹一次都没与你说过关于中库的事?我还以为,他早早就告之于你了。毕竟,他可是老早就答应将这中库里的东西交予你啊!”
“娘亲,可能爹爹与娘亲想到一处,以为您会说与我听……”樊沁随口笑答道。
“也是,看来我俩闹了个大乌龙。罢了,沁儿把白玉工字佩给娘亲吧!”沐卉脸色微变,双手交叠,指尖深陷入虎口,“娘亲这就带你去。”
樊沁随其后,入了卧室,樊沁自妆奁暗格中取出白玉工字佩,俩人立于床前。
葱青色纱帐,朵朵粉色莲花映画出夏日清凉,细丝绳编制的福云帘幔垂下个个小珠包。
沐卉轻抚着精雕细琢的红木床栏,一指扣住床栏上的一朵莲花心,同时脚尖踩着床踏里的一朵莲花心,下一刻狠掀了床上的席子,床板上露出一扇四四方方的对开红木小门,门上有个莲花形的小凹槽,似是锁孔。
“沁儿,看看那扇门上的莲花形小孔,有想起什么吗?”沐卉的手轻拂而过。
“啊?这就是中库的门?”樊沁迷惑不解。
“沁儿,你还记得小时候…你爹常和你玩开各种锁的游戏?其中…有没有类似的?”沐卉注视着她的脸。
樊沁陷入沉思,少顷,她“啊”了一声,道:“娘亲,我想起来了,想起来!”
她随即转身走到了窗台前,取下一支红烛,点燃后,走回了床边。
沐卉静静地等待着,手心渐渐收紧。
她看着,樊沁将烛油小心地滴入莲花形的小凹槽,直至溢满全花,便听得咯吱一声,小门打开,床后石墙显现出个工字形凹槽,沐卉将手中的白玉工字佩嵌了进去,再一推,墙移开了一个口子。
“沁儿,门开了。”沐卉退后一步,侧身示意樊沁先行,背于身后的衣袖轻轻颤栗。
樊沁举着蜡烛推墙而入,点着了壁间的一盏油灯。
“红妆带绾同心结,碧树花开并蒂莲…两心相映手相牵,一生一世永相连……犹如昨日啊。”沐卉望着一室熟悉的箱笼脱口而出。
“娘亲当年…十里红妆定是风头一时无两吧?”樊沁望着她问。
鸡翅木镂雕的八宝架上搁着不计其数的奇珍异宝,即便暗光之下亦有莹莹微光。
沐卉随意打开个箱子,道:“如今是沁儿你出嫁了,先来挑挑你铺妆所需之物,再选些大婚当日的珠钗环佩吧!你瞧,这把如意可喜欢?”
樊沁看着沐卉手中的玉如意,幽幽地问:“娘亲,若这婚事…终还是…被否了…该怎么办……”
沐卉回眸,笑道:“傻孩子,不会发生的事就别瞎想了。”
“娘亲为何如此肯定?难道未看出,陈公连声姑丈都叫不得?”樊沁突然泪如雨下。
沐卉揽肩柔拍,依然是笑颜,“沁儿啊,要娶你的,从来就不是陈公啊,陆诚愿不愿意,才是真啊。你告诉娘亲,他可曾说过不回来娶你了?这世上啊,只有扭不过子女的父母,他那姑母自然会顺应的,你细想想!”
沐卉边说,边拿丝帕擦拭干净樊沁的脸,“胡思乱想什么啊,哭得那么伤心!等明日,陈家来送草帖子时,就不能一展风姿了!来,再好好看看,这支白玉瓷瓶怎么样?抱着,让娘亲瞧瞧!”
“嗯!是好看!就它了!”沐卉连连点点,“女儿,咱把称心的都摞在一个箱子里,到时命人收到你婚房中,留着傍身应急之用,就不入册子了!其他的嘛,娘让人,明儿重新造个册子,分门别类给你规整好,方便你按需索寻。不过这些,你可不能都告诉你爹!他这个人,要是知道我自己提前给你开了中库,还教了这些自保的招,八成又会絮絮叨叨的,可女人啊,没点防人之心怎么行!”
“娘亲对女儿真好!”樊沁拥着她,埋头道。
沐卉抚着她乌黑柔密的发,暗忖:不,女儿,是你对娘亲真好。来之前,我还提着心,深怕你不知如何打开那扇木门呢。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你很真记着!樊北生,没想到吧,机关算尽,终还是枉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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