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风吹雨洗,天晴后,山中仿佛没发生过任何事。
一日后,月明星稀,山中寂静,一串串脚印散落。
崇山峻岭间穿梭的两个身影餐风饮露了好些日子,到了一个叫白云镇的地方。
“看,这儿比我去过的李家村要繁华太多了,光茶铺子就有三…不五间,布行竟有四个,医馆里的好大夫肯定也多!”香草掰着指头数着一路所见的铺子。
“嗯!”小丸子被眼前的一切吸引着,在人群里挪移,目不暇接。
很快,香草就打听到镇上最大的寺院的所在,她做主今晚就在那儿落脚。
用香草的话说,“钱不能乱花,我娘说过,寺院是个与人方便的好地方,合适咱们!”
俩人说着悄悄话行走于庙殿间,遇一老一小。
老和尚问:“小沙弥,你瞧这几片叶子上的血红点子,可知是什么?”
小沙弥拿手摸了摸,道:“师父,这不过是叶子自己长出了红点,看,分明是一体的!”
老和尚从旁折下根枯枝,笑道:“来来,看真切了!”
他说着,取枯枝挑破了上面的叶膜,颗颗虫卵密密严严。
“这叫虫瘿,是这些虫子刺激了叶面,生出了保护它们的叶膜。”老和尚解说着。
“师父,这是什么虫子?缘何做此恶事?”小沙弥见此合掌,忙虚心求教。
小丸子在旁起了鸡皮疙瘩,扯着香草要离开。
香草却不肯动,反而更贴近了老和尚,“大师,我有件事想…求您相助……能借一步说话吗?”
“香草,你…不会是想问和尚…我生的什么病吧?”小丸子低呼道。
老和尚打量二人一番,道:“小施主们,可愿随老衲去禅房一叙?”
香草连连点头,拉着小丸子便跟了上去。
小丸子满身的不情愿,别别扭扭地走进禅房。
“大师,我们自清原山碧霄峰而来。”香草正自报家门。
小丸子闻言拽了一下她的衣角,心下暗道:我们明明不住在碧霄峰啊。
她不理,又道:“山中方丈常言,出家人慈悲为怀,小奴心直口快有事相求。我家主人月余前,突生怪病,苦不得治,大师见识广,能不能告诉小奴,哪儿能找得到这世上最厉害的神医?”
老和尚目光如炬,瞧完小丸子道:“此病是…可与树木花草之灵息息相关?”
“正是正是,”香草只顾欣喜道,“大师慧眼!该去哪里求医?”
老和尚又瞧了眼小丸子,思量再三,道:“去药王谷吧,那儿兴许能改改你的命数!”
“药王谷?药王谷在何处?” 小丸子头一次搭了话。
老和尚似笑非笑道:“不急,老衲尚有一言,施主心境通透玲珑,纤尘不染,若愿入佛门净地修身,亦可悟得立命之本。根身器界一切镜相,皆是空花水月,迷著计较,徒增烦恼……”
“大师怎么收起徒弟了?我们还着急赶路,大师可否画幅去往药王谷的图,免得小奴记岔了!”香草眼急手快已在桌上铺纸研墨,且行了个礼道。
“既然如此,也罢。”老和尚不多言,草草几笔勾勒出了山川轮廓。
不多时,俩人从禅房退了出来,香草握着图,笑道:“小熹,今天我们在这儿过上一晚,明日便可以动身去药王谷治病了!”
小丸子见她欣喜,亦心生愉悦,顺从道:“是啊,没想到那么快就能找到神医,香草真是福星。”
“小熹,等治好病,你可要好好报答我!”香草哧哧笑道。
“拉钩!”
“拉钩!”
房中光线悄悄挪移,香炉生出的烟气和光共舞,低低的隐忍着的咳喘声。
“累了就歇歇,不急,我会听你说完。”大师兄低语道。
“谁知,这浮生若梦,命运安排了一场不该有的相遇!咳,大师兄,当年你不是对师父准我入药王谷一直疑虑重重吗?”小丸子望着大师兄,眼中晶莹闪烁,“我能进药王谷…咳咳,是…那是因为我最好的朋友拿性命…换来的…我还答应要好好报答她,可…要…怎么报……”
他急喘着,哽咽着,许久说不出话。
大师兄一时错愕。
沉寂了片刻,他艰难地诉说着:“我们拿着图走了很久很久,久得几乎忘了人世还有愁苦,相依为命的两个孩子都以为重获了新生……”
“小熹,这儿真美啊,花红柳绿,到处都是湖啊河啊江啊水汪汪的。”香草背个小包袱,走得轻快。
“咕噜噜”小丸子的肚子饿出了声,他低头戳了戳肚皮,低叹了口气。
“你饿了?”香草笑道,“坐那儿,我去找找吃的!”
“可,我们是不是…又快没钱了……”小丸子喃喃道。
“是啊,我们不买茶水了,今儿起,我们又要喝脏水住破庙了!哈哈,说笑的,帮人干了那么多天的活,怎么会就没钱了?我娘常说钱是最见不得人的东西,都被我分着藏了,你过来,瞧,这儿…这儿,还有你那儿也被缝了个口袋,哈哈!”香草拉着小丸子的手一通摸索,处处都是鼓鼓囊囊的。
小丸子眼露惊喜,一脸崇拜之情。
“来的这一路啊,我就瞧见这儿户户有井,还有自山里引泉水下来的大户人家呢,那水定是好喝,你拣点柴火在廊亭等着,我出去寻些吃食。”香草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色渐暗时,她回来了,身边多了一个素衣清颜的小少年。
“不过是个名字,有什么难不难记的,叫着叫着不就熟了!”香草扭头对那人道。
那少年跟在她身后闻言,脸憋得有些红。
小丸子迎上前,低声问:“香草,你怎么又带回来个人?”
“你别管!”香草亦低声说完,又高声道,“这是我弟弟,这是路上捡的…不对,遇到的…高人。”
那少年脸更红了些。
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彼此张望了好一会儿。
“我叫赵熹然,你呢?”小丸子怯怯道。
“在下沈楠迹,楠木的楠,萍踪梗迹的迹。”那少年字字斟酌后说道。
对面二双眼睛忽闪忽闪两下,小脑袋点了点,蹲下身子,生起火来。
“难记,这名字其实很好记对吧?”
“嗯,好记。”
“那我的名字好记吗?”
“香草,你的名字又好听又好记!”
这对姐弟聊得很专注,聊得很愉快。
沈楠迹听得头一次怀疑人生。
“香草,你是怎么遇上难记的?”
“在井边,他在找一种叫桃花水母的小东西。”
“找到了吗?”
“还没!明天,我们还要一起去找!”
没过一会儿,沈楠迹手中多了一块梅菜笋丝饼,一碗烧开的井水。
“为什么要找桃花水母?”小丸子坐在一旁问。
“它是药引子,能治病。”沈楠迹答。
“那要去什么地方找?”小丸子又问。
“它只活在水质纯净的地方。”香草答。
“它长什么样儿?”小丸子问。
“似一朵透明的桃花。”沈楠迹答。
问得仔仔细细,答得认认真真。
篝火明明灭灭,映照着香草的脸,她的眼中映着沈楠迹,笑意漫溢。
夜幕下,廊亭外漆黑一片,这廊亭,两面有厚墙,盖一个瓦顶子,围出一方天地,那墙上砌的宽条石,能当凳子亦能躺下人,两头虽通风,烧着水也不甚冷,几人就地卧眠寂静无鼾声。许久,小丸子悄悄睁开了眼,借着火光,慢慢挽起衣袖,看着自己的手腕青色一片,绿色的筋脉微微凸起,其间有光点若隐若现,他一个寒战,匆匆掩下衣袖,紧闭上了双眼,辗转反侧许久。
拂晓,一股子粥香萦绕,唤醒了小丸子。
他放眼望去,自己是最晚醒来的人。
沈楠迹手中已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粥,吹不散的水汽笼着他的脸。
“给,多吃点,香吧?”香草从锅里舀了满满一勺鸡丝到他的碗中道。
她回过头见小丸子呆坐着,又舀了一碗,招手唤他。
“小熹醒了啊,做了你喜欢的鸡丝粥,快来吃,今天你也要和楠迹一起去找桃花水母!”香草道。
清晨柔光中,她的一抹笑格外灿烂。
小丸子端着粥,望着碗里满满的鸡丝,扫了眼香草的碗,眉头一皱,道:“香草,你又不给自己盛鸡丝!”
“小熹,都说过很多遍了,我不喜欢鸡丝,你又忘了?”香草佯装微怒瞪了一眼小丸子,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沈楠迹,“真的,我真吃不惯,他偏不信!”
“可,我明明……”小丸子还想说,就被香草轻踢了一下脚背。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道,明明看见你每次都会把我剩的鸡丝吃完。
香草似读懂他的眼神,摸摸他的小刘海,安慰道:“我那是不想浪费,不是喜欢,不是舍不得!”
小丸子才不要信她,端着碗就往锅里拨回鸡丝。
“等帮人治好病,拿到诊金,我给你们多买几只鸡。”一旁的沈楠迹出了声。
“不用不用,我…我是有求于你,”香草闻言,便直言道,“不瞒你说,昨日硬将你留下是因为我们小熹得了个怪病,原是打算去药王谷寻神医诊治,可走了好些个日子却……唉,眼看着又快到那怪病发作的日子了,你能先帮着瞧瞧吗?”
沈楠迹不发一言,喝着粥。
香草又道:“我们会给诊金的,不会让你吃亏的。”
沈楠迹喝完粥,用手巾细细擦了擦,打量起小丸子。
香草赶忙道:“天大地大,你说,老天爷让我遇上你,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命数?上天有好生之德…是吧。”
小丸子拽了拽香草,香草瞧了眼沈楠迹,悻悻然闭上了嘴。
沈楠迹沉思良久,道:“我确实不该推辞,治吧。”
香草暗忖:这个年纪的果然都是不谦虚的,治不治得好还两说呢。
她笑着拉过小丸子道:“来,道个谢!”
“谢谢你。”小丸子一板一眼地给楠迹行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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