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多丧尽天良,才做得出…抽一个刚出生的孩子的魂魄…如此龌龊之事?十余年…下落不明,骨肉分离,谁来给个交待?匿迹藏形的缩头龟,猪狗不如…下三滥!若不是我胆小懦弱,主人不会痛失……总之麈尾,我是绝不会交予狐族的!”灯芯气急攻心,语无伦次。
“世间万物皆有善恶吧?狐族亦是啊!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更何况你要救的…是个人!她和你素未谋面,受此牵连,你说你…可笑!”纪潇潇嘴上虽这样说,可心中难免遗憾,那千面狐已被叶支支所杀,也许这辈子难有真相了。
“东西是我的,我爱给不给!”
“学着做个人吧,不可理喻!”
“你是人吗?”
她二人,你来我往,贴脸互怼。
“都别吵了,你…你说的那个孩子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咬虎忽问。
纪潇潇亦望着灯芯,等她回答。
“夜花藤的族印。”灯芯垂头丧气,“我家主人说过只要是夜花藤族,掌心定会生出六角金花的印迹。”
“我见过…见过一个半妖,妖气极轻,似乎也少了…魂魄。但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印迹。”咬虎挠头细思。
“在哪儿?在哪儿?”灯芯闪身,落在他身侧。
“他是我家主人的药童,你还是得先救我主人,才……”
“哼,骗人,哪有这么巧的事!”
“快醒醒,快醒醒,怎么回事,人呢?人去哪儿了?”洞中满是赵居延的怒音。
“啊?人…人怎么不见了?”几个影卫惊起,“我等亦不知为何会睡去!属下失职……”
玉尘尾的衣袖拂过其中一人面颊,道:“他们中了狐族媚术,叶姑娘应是被劫走了。”
“什么?”赵居延闻言,又是一惊,“那该怎么办?”
“寻吧,这群狐狸真是越来越没规矩,是时候好好管教了。”玉尘尾取个葫芦,掐指结印。
一只玄铁葫芦在洞中巡了巡,一行人便跟着此物出了洞。
叶支支在虚无之地浑浑噩噩,不知时日地晃荡,累了便睡。
在她半梦半醒时,耳边有个声音轻响:“你还…认得…我吗?”
“谁?是谁?”
她缓缓睁开了眼,一个着素衣,身上缠着火红网格锁链,看不清脸的人站在眼前。
“你是?”她边问,边试图看清那张脸,但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已经,不记得了吗?我是南宫含碧!”那声音轻柔温和。
“南宫…含碧。”叶支支复述着。
“对!我在大…有…宫…里!”
随着回响,这声音消失了。
“你在大有宫里?什么意思啊?我…连自己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有什么用?谁能来救救我?”叶支支扶额,“赵居延,你个王八蛋,找来个什么烂道士,唉,那个道士…也是大有宫的!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关联?等我出去了,呜呜…呜呜呜…我还能出去吗……咬虎…咬虎…”
龙凤烛挂泪,芙蓉帐半挽。
青玉梳在手,樊沁对镜含笑,又扭过头看着床帘下的侧影,忍不住上前抚了抚那酣睡中的眉眼。
好一会儿,听见门外有了响动。
“小姐,要梳洗梳洗去见礼了。”翠秀轻声道。
“盥洗的东西都放外屋吧,我这就来!”樊沁起身出了门。
床帐里,陆诚撑起身,取出藏在床下棕绷格条下的小木匣子细细打量,“这匣子好眼熟…难道是…竹林里她打开的那个?”
他敲了敲匣子一个边角上的菱形纹。果然,缠枝牡丹的一片花瓣移了位。
凭着记忆,小木匣子很快被打开。
一节优弧状的万年梧桐木置身其中。
“孩子,这夺魄环平日里看着无奇,可到了满月子时,梧桐木上栖着的三尾双翅黄羽鹓雏便会现形。鹓雏生性活泼,最喜绿光,此时设下结界,用掌心的夜花藤印诱它,一举擒获,纳入虚鼎,夺魄环因它入体亦会归投,受命于你。传说,夺魄环有两个用处。能驱使木灵精怪。可夺木灵精怪之魄。更可环炼,增进修为。呵,于我族而言,弊大于利,不过是同类相残的法器!可此物若落入他族之手,却是灭顶之灾。故历代族长若非身死,夺魄环绝无离身,但上一位…族长……唉,此事说来话长,暂且不论,来来,先把驱使夺魄环的心咒传于你,定要牢记在心。华木秀,滋意动,一卸协发。再有…便是…夺魄咒,羽落鸣音,守除,移栽。此咒虽传于你,只可在危难之时使用,若邪修必遭反噬,切记!”
“师妹,师妹,可见过大师兄和支支?”三师兄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师兄何事?”樊沁的声音亦传来。
“唉,师妹,大师兄和支支不见了!仆从皆说昨夜便不曾见过支支,可大师兄分明与我们同行而归,后…后来他和小丸子……”他拍下脑门儿道,“小丸子今日亦不见踪影了!你说,他们都去哪儿了?”
“师兄莫急,若府中并无打斗痕迹,说不定,他们几个是一起去了某处吃吃喝喝了,待我让人去寻寻,城也不大,定能寻着!”樊沁的脚步声近了些,又远去。
只听得,“好好,一起去,一起去!”
陆诚关上小木匣子,重新藏好,起身至外屋,在银鎏金的鸳鸯面盆里洗了洗手。
慈云观里,熬过一夜,灯芯打了盆水,梳洗打扮着。
“灯芯!灯芯!你看我和师父带了什么给你?”稚嫩的童声由远及近,“师父,快点!”
灯芯闻声,急急出门去迎。
“乌梅糖,花花糖,玉柱糖,你要吃哪个?诶?他们是谁?”小道童一身青衣道袍,后头跟个蓝衣道人。
灯芯只顾瞧着小纸包里的东西,半蹲着身子,每包都嗅了个遍。
纪潇潇对着小道童身后的道长行了一礼,道:“小女子是玑月山狐族…纪潇潇。”
“幸会。鄙人姓邱。”道长负手而立。
“邱道长…”纪潇潇道。
“我是咬虎!”咬虎抢白。
纪潇潇一回头便见身形硕大威武的咬虎巍然而立。
“是大有宫的?”邱道长问。
“噢,他们是来借…麈尾的!”灯芯道。
“你不愿借?”邱道长道。
“我家主人是好人,她被居心叵测之人引入了无何有之乡,求…道长救她!”咬虎说完,一声虎啸震天,虎躯惊现。
“把人带来吧。”邱道长摸着小道童的脑袋,捏了颗花花糖递给灯芯,“助人亦是助己!”
灯芯迟疑一下,点了头。
咬虎瞬间变回一只绕朵五彩祥云的小可爱,对纪潇潇道:“快快,叫他们把主人送这儿来!”
纪潇潇怎么都没想到峰回路转得如此之快,她疾步随咬虎出了观门,在山腰满是橙红的柿子的树下,施了个令。
风动,幽幽香起,庭中香橼亦黄了。
“其实无何有之乡是我们修习时常用的入定心境,心境大小因人而异,修行愈强者,心境愈大。对元神无损伤,只是叶姑娘非入道之人,多日囚困其中定心生恐惧,如今有两个法子,一是贫道引元神入内,将心境打破引出叶姑娘,此法能保元神完整归位。二是灯芯你用麈尾引导元神离境,只需半刻钟,但心境不破,七日后必有一次离魂之症。不知施法之人心境大小,所需消耗几何…”邱道长与灯芯树下对座。
“若是往日,我定不拦你助人,今日不成。一来,人家是上门寻我。二来,你这身子才好,引神出窍损耗太重。今儿,这桩善事的福报,你是消受不起了,就让给我吧!”灯芯比照他的言谈举止,终是笑道,“至于七日后的离魂症,大不了,我和那狐狸精连个手,你再从旁点拨点拨,会没事的!”
一盏茶后,咬虎在山门前迎到了叶支支,驮着她入了观。
“灯芯,灯芯,你在哪儿?”咬虎喊着。
灯芯不紧不慢地从左进的一间不大的屋子走出,道:“急什么急,我还能跑了!把人领过来吧。”
话说完,自己便进了屋。
咬虎一进门,才放下叶支支,她便对咬虎和纪潇潇道:“你俩,都出去吧,别扰了我,好了叫你们。”
纪潇潇也不在意,只道:“行,你救人,你说了算。”
倒是咬虎摆个依依不舍的样儿,被灯芯拿脚踹了出来。
就见屋子外升起一道结界,屋内叶支支被灯芯扶起盘腿而坐,灯芯掐指念诀,幻出麈尾。她飞身跃起,用麈尾在叶支支身外画出一个泛着莹莹白光的大圆,而叶支支的眉心正是圆心,八道光在一瞬间自圆心发出,点亮了空中极小的光点,光点生成了一个极小的同心圆,这个极小的圆在一声声的祝祷下,渐渐变大,直到小圆的边贴到了叶支支的眉心,小圆不再变大,灯芯幻化成一点光晕,在小圆的圆心亮起。
忽得,一记戳心之痛让叶支支惊醒。
她伸手揉了揉眼,却见自己的手一点点变得透明,身体越来越轻盈,仿佛飘了起来。低头一望,自己真的悬于半空,不仅如此,双脚亦变得透明。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捂着胸口说。
此时,八道光线同时回归圆心,小圆中的亮光熄灭,灯芯降回落地,叶支支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你…你是谁?”叶支支惊呼。
“我,我自然是你的救命恩人!”灯芯道。
“主人,主人,你醒了?”咬虎冲进了屋。
“唉,总算醒了!”纪潇潇叹了口气。
“你…你们…我,我……”叶支支语无伦次,说着便大声痛哭起来,边哭还边说,“那个地方好吓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咬虎…我好怕!纪潇潇,我好怕!”
“咬虎,你照顾好你的主人,纪潇潇随我来!”灯芯道。
纪潇潇见她脸色有些不对,便跟了上去。
“你说什么?七日后会有离魂之症!你确定在七日后,一日不早,一日不晩?”纪潇潇焦躁不安。
灯芯道:“你别晃来晃去的,到时只要你我连手将她的元神镇住,三更一过,必会还体的!”
“这离魂症会不会…时常…发作啊?”纪潇潇低声问。
“应该…不会吧。”灯芯道。
“你…不会也不知道吧?”纪潇潇狐疑。
谁料,灯芯竟点了头,又道:“船到桥头自然直,邱道长会从旁相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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