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午夜,雀嘴村长亭外一队人马匆匆行进。
“禾禾?”由桥小跑着过来。
“由…桥!”禾禾有一肚子话要说,可瞧着不时望向她的一队人,话又咽了回去。
待这队人马从她身边经过后,她揪住由桥的衣袖往道旁稀稀疏疏的小树林走。
此时,一抹黑影亦悄然而至。
“你说什么?逼供!可有伤到哪儿?”由桥抚着纪禾禾的脑袋,“纪潇潇还算是长辈吗,竟对你下此毒手,岂有此理!是我回来晚了,让禾禾受苦,委屈禾禾了!”
“由桥,把摄身铃还给祖孃孃吧,不然,必受重罚…事到如今已由不得你我了!”纪禾禾急道。
“不行,蛟龙入海之日在即,内丹唾手可及,怎能在此时归还摄身铃?更何况我如今重伤未愈全靠这摄身铃续命,此时归还…就怕命不久矣……”由桥越说越是神伤。
“你不会是…不想还吧?”纪禾禾惴惴不安。
“怎么会!禾禾,我答应你事成之后,摄身铃定会归还,我发誓!”由桥道。
“由桥,我为你生死不顾,你不能骗我……”纪禾禾道。
由桥扯开衣襟,狠狠拽胸前那摄身铃,竟抓出道道血痕来,他道:“实话对你说吧,这摄身铃入了这儿后,我也不知该如何将它拿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纪禾禾惊道。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不动手?就是你那自视甚高的祖孃孃也没什么法子将它从我身上取出来!”由桥道。
“那…那…该怎么办?”纪禾禾犹疑不决。
“禾禾,别担心,天塌下来我来撑,寻个时机,我送你先回母妃那儿!等我办完事……”
黑影似晚风游荡在树梢间,须臾便离去,丢下了这对小情侣。
窗棂上一声轻响,“喵呜”!
“回来了?”玉尘尾道。
“喵呜!”黑影穿过窗,跃下。
一只灰扑扑的小脚落在小木匣子里的青玉瓶上。
“探到什么大事了?”玉尘尾放下手中的黄杨木人。
“这黄杨木人有用处吗?”那猫甩着尾巴傲娇道。
“呵,它自是不如你,出不得方圆百里。”玉尘尾望着它那双似星星般的眼睛,“亦不似你,有血有肉有魂魄!”
那猫一激灵,又“喵呜”了一声,伏下身,趴在他手边。
“今日,我跟踪那队狼族,获知了摄身铃的所在,是一男一女在雀嘴村的小树林里说的。女的是只小狐狸,男的便是狼族最不得宠的二皇子由桥。那女子亲口说的,摄身铃就在由桥身上,让他赶紧归还!由桥推三阻四就是不肯,没想到狐狸也有傻的!”那猫道。
“哦?你果然没让我失望。”玉尘尾抚摸着猫的身体,“那就去把摄身铃取回来吧。”
“喵…喵呜…”猫一脸的可怜样儿,“我…我这低微的法力,怎么以一敌百?打草惊蛇得不偿失啊,主人!”
“呵,沉白过谦了,贫道可是领教过沉白的功法,别说区区狼族,恐怕连贫道都未曾放在眼里吧!”玉尘尾把玩着手中的青瓷瓶,“兴许,沉白是喜欢呆在这青瓷瓶里,才不愿助贫道一臂之力?”
那猫抖着灰得发白的身子,忙道:“不不,沉白愚钝,只是…只是不知该如何取出摄身铃…才…才不敢领命的!”
“此事简单,若承载摄身铃的躯体失去了活力,摄身铃定会另投他主,借此之机以你之血引之,便可入此葫芦。贫道相信你能不辱使命全身而退的,再说,倘若真到了生死攸关之时,此葫芦亦可求援,贫道自会搭救,去吗?”玉尘尾递上葫芦。
沉白只得点头,慢吞吞地离开,窜上院墙,连跃几处屋脊,暗忖:臭道士,果然不是好东西,囚我竟是为干这等勾当,想让我给他卖命,想得美,等我拿到摄身铃,还会受制于你,笑话!唉…怎么杀,怎么杀好玩呢……
晨曦微寒,小村升起炊烟,鸡鸣狗吠,鳞次栉比。
沉白趴在屋脊上,盯着一处设了几重结界的小院,已瞧了一整夜。
院里头,叶支支伸着懒腰从房中走出,咬虎跟在左右,见邱道长正和小道童坐在树下吃着素面。
“道长起得好早!”叶支支道,“这几日我思前想后……”
此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禾禾,是我,我来送些吃食!”由桥领着两个女侍在门外道。
院里,纪禾禾慢腾腾地从屋里出来,从门缝里伸出手接过两个食篮。
“禾禾,红色的篮子是专门给你准备的,若尊长有什么吩咐就写在纸上放篮中,晌午我还来!”由桥道。
“嗯,你快走吧!”砰的一声门又给阖上了。
沉白见此,一溜烟地跟上了由桥。
“方才,叶姑娘想与贫道说些什么?”邱道长起身道。
“噢,我想说,先前被困,心境之中空空荡荡,无声无息,仅我一人,不过…很久之后似乎有个模糊的身影出现过,问…问我是否认得她。”叶支支蹙眉,细思后,“但见着小白龙的时候,心境里却有街巷,有卖伞的铺子,有溪渠山川,与寻常所见无异,这是为何呢?”
“是啊,无何有之乡不该有这些凡尘俗物啊,究竟是为何呢?莫不是多重心境?其中另有连接?”邱道长道。
“连接?”叶支支道。
“比如属于同一个主人的法器之间会有连接,师徒间可在彼此心境留有连接,双修亦是……”邱道长忽不再言。
叶支支顿明了,是她身上的镇魂珠于小白龙的息神笛有连接。
“道长说的是,这其中定是有连接。”咬虎望着纪禾禾进进出出,“主人,我想去吃肉!”
“噢,叶姑娘先去吃点东西吧,贫道再细想想,再想想。”邱道长忙道。
见叶支支进了门,灯芯走了过来:“怎么了?”
“我总觉得叶姑娘不简单…唉…原本担心龙族与狼族的纷争会伤及雀嘴村的无辜百姓才来此地,以为狐族卷入其中只为法器,现今回想,这囚困叶姑娘的是何人,背后有些什么?这彼此角斗错综复杂的势力,又会带来什么?你说这雪球是不是越滚越大了?”邱道长道。
“既来之则安之,天下苍生是救不完的,顺其自然吧,道长!”灯芯道。
叶支支才进门,就听着纪潇潇道:“借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他这是准备常欠不还了,傻孩子!”
“那…那可怎么办?”纪禾禾低声道。
“还能怎么办,要么治好他的伤,要么杀了他!”叶支支道。
“欸,你不是传信给你大师兄了吗,他怎么还没来,就等他帮由桥那小子看病了!”纪潇潇道。
“五师姐传信说,大师兄受伤回了药王谷,她和陆诚会赶来,唉,也不知大师兄如今……”叶支支垂了头。
“吉人自有天相,回谷好,谷里不是还有你师父嘛!”纪潇潇轻拍她的肩。
“嗯,谷里有好多好多的灵丹妙药,好多好多的奇花异草……”
“大师兄,大师兄,今日那种子可开花了?”小罐子抱着晒干的五倍子、山慈菇望着庭中清瘦的身影。
“还没,不过今日的花骨朵似是长大了些,你瞧,细细的茎干都变得有点弯垂了!”大师兄拿着核桃大的玉壶洒了几滴水。
“是啊,是啊,这亮晶晶的模样真像颗明珠,大师兄可查到它叫什么了吗?”小罐子问。
大师兄道:“未曾查到。”
他忆起阵阵山风和醒来时便在他手心里的种子,难免有些惆怅。
“越是查不到,说明它越珍贵!”小罐子边说边摆放好药材,“大师兄的眼光就是好,能找到如此稀有的种子!”
大师兄愣在原地,脑海中是手腕生出粗壮蔓藤的小丸子,是天罗地网般的蔓芽。
耳畔不断地回响着:“大师兄,答应我,藏好!”
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心口痛得恍若撕裂,咬着牙待小罐子走出庭院,一掌撑地,跪在了花骨朵前。
“小丸子你还活着吗?这粒种子是你塞进我手里的吧?”他喃喃道。
一滴泪落下,又一滴,没想到,这滴泪竟落在了花骨朵上。
花骨朵突然饱胀散发出盈盈绿光,层层叠叠的花瓣猛得挣脱束缚,盛开了!晶莹的花蕊中升起一缕幽光。若卷曲的画布铺展,一张戴着面具的脸被揭开,一把利刃刺穿了胸膛。
“陆诚…杀我!”
那声音震得大师兄仿佛天塌地陷,火烧火燎。
只一刻,花瓣零落,茎干枯萎了,灰飞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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