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给我师弟看看?”叶支支道。
“拿命换来的东西,当然不能……”沉白没好气。
可话音未落,纪潇潇已含笑将摄身铃递向了陆诚。
陆诚并未接过,而是望着一脸生无可恋的沉白,道:“拿谁的命换的?”
“祖孃孃,他…他不是好人!他…他会抢走摄身铃的!”沉白吓得躲到纪潇潇身后。
这回连叶支支都愣住了,因为写在沉白眼中的恐惧是那般真实。
樊沁跟着心头莫名一惊,目光落在了陆诚那只背在身后的手上,仿佛能在那攥紧的掌中看到一团幽绿色的熊熊烈焰。
“你不是纪禾禾,你是谁?”陆诚轻描淡写道。
“师姐,陆诚他认得…纪禾禾?”叶支支小声问。
樊沁摇头,道:“我也不知……”
“几年前,我曾救治过一位游侠,闲谈时,听闻当地有种猫妖喜食魂魄善附身夺舍,故常取走马灯内燃犀牛角粉以照之,待现其潜藏之妖影再群起合围,”陆诚扯下腰间香囊道,“对了,他还特意送了些犀牛角粉予我防身,看来今日能用上,师姐,你那儿不是有盏走马灯,相借一用!”
“要…我的那盏?”叶支支边问,边望向灯芯。
灯芯轻摇头,便闻陆诚道:“嗯!有劳师姐!”
“祖孃孃,别…别信他!禾禾就是禾禾,不是猫妖!”沉白被围着打量,犹如百蚁食心。
“好,我回屋去拿!”叶支支对咬虎使个眼色,带着他往外走。
“笃…笃笃……”
“谁啊?”叶支支在院中问。
“支支,是我!”赵居延玄衣裹风与她一墙之隔。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又来借咬虎?我…不…借!”叶支支边说边带着咬虎进了屋。
墙外仍隐约传来:“支□□日是我不对……今有要事……”
咬虎张大嘴呼出一口气,走马灯随气流出。
叶支支看着灯问:“咬虎,我和陆诚提起过这盏走马灯吗?”
咬虎晃着脑袋道:“嗯,不记得了。”
“不觉得他今日一反常态?”叶支支又问。
“支支,怎么不给人开门啊?”樊沁已领着赵居延进了院子,“赵公子登门所谓何事啊?”
“没什么大事,就是给支支带了些家乡的小食…都是她小时候爱吃的…”赵居延指着身后两个小厮捧了满怀的东西道。
“唉,怎么给放进来了?”叶支支气不打一处来,提着灯疾步而来,“师姐让他出去!”
“怎么了?那么多人瞧着呢,不闹了。”樊沁笑着小声劝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啊!”
赵居延见樊沁离去,上前把一物塞进了叶支支手中,道:“我真有要事!”
叶支支摊开手一看竟是大师兄的地胆,此物早已没了生机。
“灯来了,灯来了,可以照影了!”小道童奔出,一语点醒众人。
叶支支横了赵居延一眼,无意间扫到沉白闪身出了屋,躲到赵居延身后,一掌推出,赵居延前倾,小厮们连退,陆诚抬手,几根银针飞出,沉白定住了身,一只脚在院里一只脚在院外。
“快放开我,你个卑鄙小人!祖孃孃,他想杀我!”沉白大呼。
纪潇潇一言不发,默默看着。
结界外,玉尘尾起伏于成片的屋脊之上,手中还握着葫芦。
小院内,陆诚已将沉白扭转身,速拖回屋,丢在地上,道:“师姐,点灯吧。”
灰蒙蒙的灯壁有了豆大点的光,叶支支吹熄了火折子,注视着一动不动的内壁。
樊沁靠了过来,往灯芯上撒了点犀牛角粉,“噗”,炸出小小的灯花,须臾,灯才缓缓地旋转起来。
灯下的沉白缩成团,身后的墙上缓缓浮现出一副画。
一丛丛一簇簇的夜花藤的虚影在旋转中抽枝发芽,叶繁生花,花谢落果。
似有花香,似有啁啾莺啼,似有山涧风拂耳,心似有一块地儿在松动,敲出个缺口,涓涓暖流淌入使人迷醉。
“两个重叠的影子分开了!一只是小狐狸,一只是大猫…师父…好大的猫…”小道童痴痴道。
“喵……”沉白叫得撕心,现了原形。
道长晃了晃头,迷迷登登睁了睁眼,“灯芯,这灯有些不对劲…你…你…”
赵居延却觉有股莫名的力量进入了心口,眼前一片白光。
一个,两个…接二连三地倒下。
“把它交给我!”昏黄的灯影下,一只手摊在了陆诚眼前。
“又是你!”陆诚握紧才从纪潇潇身上寻出的摄身铃,直起身。
“我已放过你一回了!”玉尘尾冷冷开口道。
“能告诉在下,为什么要放我一回吗?”陆诚笑问。
玉尘尾的目光扫过他的手,道:“呵,因为你是南宫族的后人,能拥有夜花藤印的后人。”
“你又是谁?”陆诚道。
“贫道玉尘尾。”他一挥拂尘施礼道。
“道长与南宫氏族究竟有何渊源?”陆诚道。
玉尘尾垂目思忖,突觉额角生汗,欲抬手,却已木僵,强曲指,唇微启。
“道长是在召唤玉琮?”陆诚嗤笑道,“有用吗?”
玉尘尾只觉一时发麻一时发热,环顾四周,斑驳的光影里,鬼火菇凝着颗颗明亮光点的蕈伞徐徐展开,一缕光带随之拂动,散落出莹莹绿光飘飘荡荡着向他靠近。
“又是鬼火菇?”他疑心重重,从腰间摸出个青瓷瓶,一指弹开瓶口的黄符,幽光乍现,寒意袭人,一粒正正方方的黑石被倒入掌中。
电光火石之间,一根银针飞来,青瓷瓶迎击,瓶碎针落,黑石入腹,玉尘尾神台清明了一二。
陆诚发了狠,飞身执剑对着玉尘尾就是横劈竖斩,拂尘轻推暗移,避过几次杀招,腾空而起投出拂尘镇于鬼火菇的蕈伞之上,再次掐指默念起来。
“这世人求仙问道苦寻无门,道长竟为了小小的摄身铃背宗忘德,弃了升仙路,其中玄机可否告之晚辈啊?”陆诚望着拂尘之下仍完好无损的鬼火菇道。
“你有悬空瓶,一般人已伤不了你。夺魄环本就是南宫氏族所有,可增修为,取之无可厚非,但你可知摄身铃之妙用?若不知,取其何用?有些东西还是放在唾手可得之处为好,捏在手里反而招风树敌,惹灾祸。贫道愿坦诚相告,取摄身铃所图与南宫含烟大同小异,故你我应是同路之人。不知她可曾将那些陈年旧事告知于你?”玉尘尾试探道。
陆诚笑道:“姑母从未提及道长,更不曾…呵,不过耳提面命要寻到她那失散多年的孩子!”
“姑母?”玉尘尾拧眉,“你不是…那孩子?”
“哈哈哈…哈…”陆诚大笑不止,“我自然…算不得,三魂七魄的…谁凑得满?”
“是你杀了他?”玉尘尾问。
“杀了谁?”陆诚神色一怔,不等回答便剑柄飞旋,脱手而出,大跨几步接剑直刺。
玉尘尾瞬退数步,碰倒了墙角的小包袱,香筒倾斜,露出一把香。
他大袖一挥,三支香虽横卧在地,却已点燃。
“道长这是做什么?求神庇佑,想逃出生天吗?”陆诚举剑直指他的咽喉。
香成一线袅袅弗弗,下一瞬,眼前不再是鬼火菇的点点光亮,而是一丛丛一簇簇的夜花藤的虚影缓缓展现。
玉尘尾恍然大悟,收回拂尘,直击陆诚命门,口中念念有词,指尖在空中引出线香,幻画符箓:“天地玄宗,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荫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玉皇光降律令勒。”
一道金光神咒倾覆于走马灯之上,夜花藤霎时枯萎。
迎面,陆诚一口鲜血喷出,所持之剑下垂,剑身落有血痕。
他呢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玉尘尾一眼扫过他腰间藏着的摄身铃,边以拂尘狂击陆诚,边念咒勾起昏死的沉白,在他身上划开一道血口子。
陆诚本就气息不稳唇色灰白,又连连受挫,如今已力不从心。
两人正缠斗,却见血珠勾出摄身铃,玉尘尾随即一挥,金光神咒升起,摄身铃似得令,飞旋于走马灯之上。
陆诚飞身跃去,欲伸手,一道黄符追至,定住了他。
走马灯上,一串经文自赤金铃身流出字字涌入了灯中,成圈盘住了灯芯燃起熊熊烈火,烧化了灯芯,化了灯壁……
玉尘尾这才以血引摄身铃,他的目光终还是停在了叶支支身上。
摄身铃从他眼前一越而过。
“不要!”陆诚道。
眨眼间,摄身铃竟融入了她的身体。
陆诚懊恼不已,怒道:“道长,杀人不见血啊!”
“生为夜花藤族,竟不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残杀手足,违逆天道,必遭……”
此时,天降一道响雷,截断了话,玉尘尾破门,抬眼望去天现异象,掐指去算,道了句:“不好!”
他回望一眼,疾步而出,才离小院,他的唇角淌下一道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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