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祭巫戒

「为何每回都放不下芷兰。」

自与我生嫌隙他鲜接我的话,更仍是不欲答,转腕倾伞,雨打湿他半身□□。

若真厌我嫌我,他该弃伞而去任我雨淋,大骂我十三癫,发了疯立于院中赏夜黑暴雨,抑或压根回房困觉不理睬我的死活。

此番种种我料定影子对我做不出,我便替他答。

「其实并非放不下芷兰,而是不欲芷兰与挽兰的相遇。」

影子垂眉低眼,冷冷的盯着雨滴打于泽潭中激起的花,我第一次完全清明地打量他的眉眼,像极了他早冤死的爹。

「也并非顾虑此二人注定的因,只是烦愁芷兰不得好死的果。」

续而的推说引得他侧目看我,我偏朝他一笑,转头伸手接伞檐淌落的水帘,湿凉的手拍我发烫的面。他瞧不得我自轻,忙紧箍我的手腕不许我再闹。

「雨水集尘,脏。」

我不听他的,也不教他撤手,只续道。

「或许也不是忧心芷兰无得善终,不过是次次惯于掌控她的一生后,不快她的逝亡不由你做主。」

猛倏一惊怔,影子释然般的开怀,不顾身上烂湿,撒伞紧紧搂抱我。本应谙熟的气息印叠清晓,耳边似有哭哽,滂沱里影子轻推开我。

只听甘棠他笑说:「是因先生不睬我。」

「便有些愠了。」

20.

晌午日头正毒,四白马蹄飞踏黄沙。我扬挥鞭数余次,马儿因痛嘶鸣撒蹄,半余刻方见韩檀正牵马饮水盥洗添料厩槽内。

「这地方苦,你就不该来。」

没等稍歇一钟,韩檀怨叨我也不忘翻身上马策驱而奔,我虽技退不及他谙熟驾马长征之术,却也非半步咳三步眩的弱家子。

韩檀常歌塞北粗犷豪放的蛮曲,他总哂笑我吟哼的小调与吴侬的呢喃无二,娇柔温软听着是悦耳却脱不出闺阁小家哭怨的桎梏,逃不出纵情享乐贪欢的限界,乱世遭人骂讽为常事。

承认北塞的狂调却是开阔,我偏听不得韩檀如此荒唐的作比,策马与他并驾抽刀割断他的马缰。

「没大没小,说来我算得你师祖。」

他勒马止行,望我一路远去,笑的更欢。原该以他年少轻狂不为过之由笑而过之,近两百年的寿岁将近却不由得计较起末节。

过了大漠可见顶绿半秃裸的荒丘。唐沅已在前方某小店等候,届时汇合方可一同回京赴约。

翻身下马抬袖遮风挡沙的韩檀细须涎滴的酒,乃北塞地人造的烈喉酒,不讲余味与反香单求吞咽滚喉的激刺酣畅。唐沅倚着风干草刺蔓编就的椅背,朝风沙里大敞店门的外头看,正撞见韩檀大口啜酒扯袍拭嘴的不羁。

待我入内放下敛帘挡狂嚣的风搅沙乱,唐沅正润湿白洁棉帕教韩檀清理满身的汗混沙。他泛白的指尖还滴着大漠深井里打来的沁凉水,韩檀执帕蹭脸笑的痴傻。

尚书家的唐白河第一眼瞧见我,重拾一帕撵干十指,点了几盘大漠小食邀我入座店家小桌,等生着络腮胡的小二唯诺操着口乡音进后厨,他直截地发问。

「他竟舍得由你胡来。」

我不答,啜饮口北塞特有的粗茶,虽味苦却也润我嘶干的喉嗓。

此番历程我原应与唐沅无什交集,因期年前唐家主母逝世出殡,我仍任大阕朝国师一职亦常出宫监工新府邸的筑建,偶一相遇后多来往便也熟识。

伊时晌午正烘热灼的螗蜩发嚣,徐步散心恰立于府门前,侧边疾过扛幡散纸仪队,无意管不听哀乐与哭戏的异常,恍恍地撞上披麻奔出唐府的唐白河。

往后我方听闻唐家主母无故暴毙,唐氏族人不问缘由自存尸腐三年再悄入族坟。

怪的是,我与唐氏主母独子一面没探见那小子眼中蕴泪,更瞥不着半丝丧母哀愁。

彼岁冬至温低初雪,我携些简素的物入新府长住,影子整拾属我之物理盘算净逐些地搬入安置,郎中执拗地辞官领着徐觉入住府内东角一房,每日三趟地赴我住所问切。

择聘三两女使家丁做工打理等家务繁琐事皆交由郎中、影子等人打理,韩檀晓得我离宫顶着左淮老王爷的名头替我摆宴庆贺新府落成。

唯我不喜堂外阴话勾心与宴上觥筹珍馐,借抱恙早离席。来宴给面的人少,大多还畏于官家的喜怒而恐惹韩檀盛情寒心,斟酌来回料定折中法子,人未到礼临门心意已表。

信步后园,见一面生少年郎正于闲庭前同他自个叙话。鹅毛白落满间,少年郎不就厚衫仅一薄衣冻的发颤。

未顾得遮藏踪行,毡靴没入积雪,脚下蓬松白教我踩的紧实,我生怕打滑故走的极慢,弄出些窸窣动静。

少年郎看向我,不等我入庭抚雪便僵着身肢朝我作揖,如寻常文人那般循规蹈矩。他在这雪天里冷冻的不行,我解了件毛披予他,领他进间空屋唤影子寻杯烫姜茶给他暖身子。

他倒不推就,递给的全全接下,铺厚棉的眠床上蜷着缩窝在绒被里头,端着圆嘴的壶小口小口地饮。

这少年郎是再与家里人怄气,硬被拉来这宴席,心里头不快的很。只问了两句,即将老底透了个干净。

刑部尚书唐氏的独子,单字名沅,小字白河,与韩檀为同窗好友,近日交往甚密。

此子疲于塾内先生老套陈词,故做行止温吞,实则熟谙经义诗文,我疑他藏锋锐,确其为可造之材。

日后我一身赴死遭复生,旧忆全无陷朝堂暗涌时,唐白河一系人等或可助我一臂。宴散后,我教影子引来唐沅之父,道明愿留其子授习一事,唐父因事多恼,草草应下。

不几日,唐沅搬入我府,于我膝下修习,直至有所小成,由我安排外出游历。而今是以归日将至,终需登庙堂。

21.

回京日天幕沉消,城内未至宵禁,枯败的草木摇曳晚风瑟瑟,雨后泥土翻滚草木腐朽的味儿浮动,夜虫鸣聒噪静寂。

郎中于我府外守了许久,迟迟不肯扣门,小小的徐觉靠着郎中的腿身昏昏欲睡,我远远地喊了他声,竟未料他听见,转身看了我,惊醒了贪眠的孩儿。

「怎的了。」我半蹲下,朝徐觉晃了晃手。

「没怎。」郎中推了推半眠徐觉,惹得徐觉懵懂着撞进我的怀里继续酣眠,回我的嗓音却发闷。

料峭寒夜微风吹得我困醒,我入了屋,郎中与徐觉也回了房好生的歇息,我令庖厨煮了热茶送去免得徐觉体弱吹了凉风病倒。

办完事堪堪想起郎中乃是医官,何须我操这份心思。洗漱清爽更了净衣,打着哈掀被盖身阖眼睡下。

民间俗语曰,柴爿开口困死老狗,春眠真教人免不得。

再没几日,众人寻到我时,便是在十二重山的高阁。头一个找着我的是影子,双目通红显是几日不得好眠。我无始作俑者的负罪感,只笑得教他读了遍明黄卷。

影子却不读,转身出阁。

.

我濒死时听着阁下的喧闹,知是影子拦下了些许闯阁的莽人,而后的长喑,是晓得回天无力。

在几方局中,各有各的活法。

影子由的是暗密诡谲,守人护己求的是自在随心;郎中求的是妙手仁心,算是从善如流;韩檀不羁肆意,往装疯卖傻许的是一个快意;唐沅拿的是本持不动,始终不肯卸甲;挽兰芷兰认命为的是脱命;于错纵使寂寂仍保有忍坚。

而周教晨,总端的一副趾高气扬高高在上以位权名分为借,掩他长年的贪图与野心,好顺理成章地操控。此番等人,数不可数,我未提及者,或许繁如烟尘,参此局者,想必远不止于此。

迷蒙间,我想起率军而战的周教晨拖倦而归,跌进我的怀中,血浸渍的铠衣与扑鼻的腥臭,细微至不可闻的鸣咽先覆东尤后满北阕。

得他准允许我出游万山千水离城前的一日,他覆手立于高墙,烈风掣衣似要他坠下城。眼中挤满的人潮、灯火、江与山悉尽湮绝,他含怯温弱的目光偏倚地打向我。

全套累满赘述的残本,我怎能还指望它遍是珠词箴句。

①随物赋形:意思指针对客观事物本身的不同形态给予形象生动的描绘。出自《画水记》。

②小老人:即小孩,孩子

③龙息:闪电

④蜩(音tiáo条《豳(音bīn宾)风·七月》)、螗(音táng唐《大雅·荡》);

⑤小子(z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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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祭巫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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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陈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