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假真相

到底无人在意,明日的报纸两三行蚊蚁小字,早间新闻主持人稍提一句,没几日关注消减,自然平寂了。

不肯提及,也无法明确解释,选择闭口,逃避所有合理的盘问,吞咽真相,溃烂肚里。

麻醉的后劲未消,我麻痹地躺仰在病床,望着灿白的天花板上星星点点的红褐或黑的污渍愣神。周教晨告知我于错的死亡时间,说他的遗体已经送去火葬场即刻火化,葬礼等骨灰拿回再详谈。

真的不清明于错这小孩儿为何要做出这般抉择,他仿佛试图以最血红的的途径与我诀别,我假设他知晓在境重的死亡并非真正的死亡,也不该以此种方式,经受无法即死的痛苦与我做最后了解。

伤病初愈后,出院那天周教晨叫来周秉给我做毫无必要的检查。

周秉走进病房,我脱下病服换上寻常的衣裤。冬季的医院里空调开着制热哄得人脸闷红,钻骨割肉的寒湿不减,周秉简单敷衍地照例行事,了了草草结束。我对他道了声谢,缓慢地走出门。

从始至终,周秉低头垂眼,不肯看我。在意外的对视间,捕捉深潜埋的躲闪和虚荒。

韩檀和周教晨提拎大小包靠在走廊墙边,陪我前往火葬场取走于错的骨灰盒。

骨灰盒重量不沉,方正的木漆盒子装盛鲜活生命流消后仅剩的载体,经火燎掺乱的残渣,在世的还留存念想,至晚年席间,好巧提及旧年往事,总得将已逝的人搬出来口舌鞭一遭。

铁皮车起伏颠簸地驶入连绵的群山,盘旋弯路,我在浪打河石的激荡中抱着一方盒,望着依旧青翠的群山,和远方渐近的湍急流水。李刕载货的三轮铁皮近日闲置,我同他借来请韩檀借来载我进山。李刕询问我的身体状况,届时他疲忙于婚宴头日、正日的菜肴和邀请名单,无暇在意我的敷衍。

白色粉末扬撒进万年湍流不息的百步洪中,韩檀扛着铁锹拎着樟树苗,择了处向阳的开阔地,翻松南方的红酸土种下。他们觉得这样的表面形式毫无用处,便也无需跟来。

从小眼里蕴满光亮的于错至死依然明耀。上年临近入学前没几日,用过晚饭等天黑,忽然非得拉我到院子里望星,他紧拽着我的手腕,清秀柔和的面庞充含无限憧憬,他指着侧前方某颗不甚明亮但闪烁青紫色的星子,兴冲冲地奔出话。

「您看看天,能看见什么呢,其实啊,在城市的乌云天里什么也看不着,灯光太亮了,几颗离得近的恒星时隐时现,这藏掉一颗,那蹦出一粒,永远没完没了,没人会在意某一个不起眼的消失。」

我顺沿他所指的方向眺往远处被映照得晕脏的天,辨定那晚是个厚云沉低、闷热无风的夜晚。西边渺远的天穹云间龙息频频乍现再瞬隐,我嗅到围绕鼻尖的雨湿气,深吸口气。

于错还在絮叨。

「黑黢黢的要把人吸进去似的幽暗背后藏着光呢,」他操口不知往何旮旯听惯的怪异拗舌的南方吴音,喜彩兴颜在他的眼尖唇角细细舒展,像极遇春回复生草木抽芽,有如爽秋金时获丰果满的喜乐,「那光好看,舒和而暖柔的照耀我们。」

「于错。」

常青的杉树细叶窸窣,镰刀清理的半枯草堆里秋虫哀哀地鸣,乌云遮月的夜晚,稀疏的星点微笑,屋内白冷源光照得他衣襟外的细链折射银光,少年璀然的笑靥莫名的成为我对他的印象最深。

当初赠他银链十字为的愿他寄托执思,劝慰尚且烂漫的稚子挣逃出沉陷的厄魇,想让他知晓总有人在他熟知的地方等候,予他一个拥抱,赠他一句祷告,愿他一生安好。

14.

殿中央的大鼎中堆积满的烟灰和两三缕袅袅的细烟散出的劣香迷眼呛笔,我快步走过时带起飘的浮层落在衣肩。

响应政府古木建筑防火灾的政策需要,四脚大鼎现今转移到殿外的前院,圣灰混了天落的尘水,不再有村人愚傻的偷灰入药或做食。我漫无目的地行进,拨开一重接一重的竹帘,本该空无一人的内室我见到郎中盘腿啜饮滚烫的白茶。

在他手掌中凋落的是槽沟雕刻处凝满血垢的小十字架,细长的银链子因长期暴露氧化和皮肤接触汗津侵蚀发黑,我识出于错自小戴在脖颈的佑物。郎中原本明亮灵动的双杏眼被火烟烧灼后空留两黑黢的窟窿,深邃的黑暗幽森地与我相视,惨白而凹进的颊面失了血色,郎中晃晃手里的银十字架,细链摩擦窸窣作响。

他大口地吞咽腾着热气的烫茶,受损的喉嗓沙哑如秋冬枯黄的干落叶被碾碎:「啜茶。」

替我也倒了杯滚烫得茶水,我坐到他的面前,平矮的连地桌石基深嵌,木制的厚板桌面裂满皲纹藏纳陈年的垢污,桌角已被扣的钝圆稀烂,气味却是扑鼻的药苦。

见我静气的坐下,晃动杯中茶水散热放凉,郎中摸着细链仔细收起握在手里,疯疯癫癫地笑说。

「我来找您,守殿得只说有人将您接走了。」郎中自顾自的念喃着,残缺的面庞上裂开狞厉的血口,「徐觉也渐渐大了,我瞎了眼也自己败倒自己的身体,总不能老拖累后辈,每月给守殿的一些钞票,租了我间小房,算施舍我。」

我哪怕一句不问,他全将一五一十的全交代。

席卷的静默更甚重压,失去双眼的人也懒得做戏护脸面,他面露不喜,知道我就静坐在他的面前,等待热茶的凉,舒缓唇舌的干渴。

「听说您让影子带芷兰回来。」

「我不想先生去送死,可您呢。」

突发暴怒握拳砸向桌面,腐朽的木桌面被砸穿后他的拳落在坚硬的山岩石面,他的手背满是鲜血,不知疼痛,我任由他撒泼胡闹发泄情绪。

「你救了我,却不愿意见我一面,和影子大吵一架,甚至能够逼死于错,你到底想怎样,你要走就尽量早些解脱,何必苦苦挨着熬着。」

他宣泄内心最真实得私欲,对郎中反常态得癫狂我有些讶异,很快回复理所当然得心态。

在我看不见听不着的暗处,以他人为主进行的故事中,存在我永远无法理解的但却真切发生过的现实,所以我体谅适当的取闹,宽宥限度内的疯狂,理解不逾矩的放纵。

但我需要告知他们我所知的事实。

小口小口饮下温凉的茶水,杯底沿边的残液不能喝尽,掺着茶垢和残渣叶,我放下圆口杯,拎壶再替自个倒半杯茶水。

「徐萼。」我轻轻唤了他姓名,他一小愣。

我笑笑,接道:「我没救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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