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路易马丁城。
月亮越过高大的椰子树，像一只洁白无瑕的瞳孔，懵懂无知地注视着这座小小的圣城。
水蛭一路拖着全身几乎□□的安德烈冲进了她自己的住所。圣堂背后建了一排小屋，专门用来接待游客。水蛭拉着安德烈进门，安德烈一手被她拽着，一手将那条轻纱按在胸口。几乎是安德烈把拖在地上的轻纱拉到门内的一瞬间，水蛭就已经“嘭”地一声把门关上了。她站在门口，怒发冲冠地看着安德烈。安德烈无辜又愧疚地看着水蛭。月亮从小屋的窗户中照射进来，安德烈的脸色比月光还要苍白。他漆黑的瞳孔和头发在这样的光线中尤为突兀，像是一只不识人间路的艳鬼。
水蛭气得发抖，她努力深呼吸了数十次，这才打开自己的柜子，拿出一套衣物扔在安德烈身上：“穿好衣服再说话。”安德烈沉默地依言而行。水蛭在女性当中也算是体形娇小，安德烈即使不是费尔南多那样的壮汉，到底还是比水蛭要高一些，水蛭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一种大人偷穿小孩衣服的滑稽感。
小屋不大，面积只有三十平方米不到。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水蛭盯着安德烈，安德烈不堪承受她的视线，低下头去。水蛭勉强压制自己的怒气：“安德烈，这就是你向我承诺的，你会好好生活吗？”
屋内安静无声，屋外海浪舔舐过砂砾、礁石、悬崖的声音自告奋勇地涌进来，挤满了这间小屋。安德烈没有回答水蛭的问题。
“说话！哥！”
尖利的声音透露出其主人不平静的情绪。安德烈这才终于开口：“......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水蛭竟然在这个时候露出笑容，两颗尖利的虎牙在她的下唇上留下深刻的痕迹，“你对不起你自己。”
安德烈终于抬起头，他猛然看见水蛭笑着的脸上落下两行泪来。他手忙脚乱地凑上前去，想把水蛭的眼泪用自己的手背擦去，却被她后退一步躲开：“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也不是。”
安德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讷讷站在原地，悲伤地看着水蛭。水蛭将自己脸上的泪痕胡乱擦去，又恢复了平常那副冷漠的表情：“跟我走。当一切结束之后，你必须跟我走。”
如果这时候张大刀或者靖轩在场，一定明白水蛭这时候的表情代表着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水蛭寻常惯有的玩世不恭消失了，当那层像是斑斓的浮纱一样的笑容从她脸上消失之后，往往人们才会发现，原来水蛭的长相是如此的冷，甚至让人想起老古董砖房角落的青苔，长年不见阳光，阴湿，其下还往往藏着毒虫。
安德烈此时却轻声道：“我不会跟你走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水蛭的愤怒再一次被点燃：“你疯了？！你......！”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深吸一大口气才继续道：“你看看你的同学、你的学生，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有用吗！？他们今天可都在榜上呢！”
安德烈没有任何回应。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水蛭冷笑一声，“费尔南多，你和他当年跟着尤里乌斯学习的时候，尤里乌斯和你都认为他是这座岛上最正直的人，结果呢？现在他带头来做你的恩客！从尤里乌斯老师在的时候，那时候他就知道整个岛上的孩子都要跟着尤里乌斯老师学习，也知道尤里乌斯老师无法从马戏团那里拿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基础电力，我们都是靠着尤里乌斯老师的辛苦钱长大的。费尔南多那时候嘴上不说，他难道从心底里真的尊敬过尤里乌斯老师？在尤里乌斯老师去世前，他就在那座圣堂里，就在那个圣刑架前，他发过誓，你难道都忘了吗？”
水蛭越说越气，从她的眼角泌出黏腻、冰凉的泪水。安德烈想要上前安慰自己的泪水，却想起了水蛭刚才的拒绝，只好站在原地，手掌攥紧：“我没忘。他......也没忘。”
“是吗？”水蛭不置可否：“他如果没忘，就应当遵守誓言，从马戏团的营收里拨出一部分来，作为圣堂的生存物资，而不是看着你来做和当年尤里乌斯老师一样的无奈之举。”她顿了顿，继续道：“算了，他不重要。我一定会把你带走。”
然而安德烈却又一次拒绝了水蛭：“不，我不会走。”还没等水蛭再次发作，安德烈就对上了水蛭的视线。他轻而坚定，仿佛正在向世人宣读最正确的神旨：“我不知道你说的‘一切都要结束了’是什么意思，我只问你一句，孩子们怎么办？”他轻轻地呼吸着，像是一只收敛自己痕迹的海鸥，静悄悄地落在沙滩上：“你们的事情结束之后，孩子们会怎么样？”
水蛭被安德烈一双黑瞳仁盯着，她无法给安德烈一个确切的回答——她是技术人员，无法确保最后的结果一定如她所料——而这一瞬间的迟疑被安德烈抓住：“你们的事业当然是高尚的，但是再高尚的事业也总会有遗漏。尤里乌斯老师和我，我们所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还没等安德烈说完，水蛭便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没错，你和尤里乌斯老师都一样，都一样的蠢！”不顾安德烈惨白的脸色，水蛭大吼道：“教出了一群吃着别人用尊严换来的血肉、还要继续将自己的饲养员吃干抹净的白眼狼！”
话音落下，小屋中再也没有任何一丝人声。安德烈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用力的笑，在月色下如同鬼魂：“我们的信仰本来不应当被人观赏，我们的身体本来也不应当被人玩·弄......我当然知道。经典中曾言：‘若有人逼迫你们的兄弟姊妹做那出卖皮肉的生意，你当杀死他，并且要将他的子女一并杀死；若你们当中有人去做了那出卖皮肉的生意，圣父的国无法容他，而地狱之中，自有三头九尾的怪物等待着他们的血肉’。但是，我不这样做，孩子们明天吃什么？尤里乌斯老师不这样做，莉莉西斯，你早就因为缺乏退烧的药物而死在五岁的那个晚上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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