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后的天光已偏暗。
齐夜昀走出教学楼，背着包，低着头穿过操场的边角，没有和任何人打照面。
早上教授发来的消息还挂在聊天栏最上方，除此之外，手机里再无新通知。
齐夜昀并不在意，甚至有点享受这种清净。一个人的时间，无人打扰，正适合思考。
他边走边在脑海里一遍遍回顾今天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同时构建接下来的时间表。训练从今晚开始。必须更快，更稳。今天出现的机会，他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地铁车厢人满为患，杂音轰鸣。
他站在角落，握着吊环，低头继续刷那门还没看完的信息安全课程。但他的视线时不时飘离屏幕，思绪总是被拉回那条私信，以及那一场还没开始的比赛。
一个小时后，齐夜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关上，外头的嘈杂瞬间被隔绝，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寂静空间。
这是一间廉价的出租屋，简陋到像临时搭建的过渡生活。玄关几乎紧贴着床，床边勉强塞下一张折叠餐桌，桌下是他初来时的行李袋，皱巴巴的包面早已磨毛。桌上摆着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源线顺着地板蜿蜒而过。
齐夜昀对这些不在意。他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有温度的家，只是一个能安静待着的居所。
屋里唯一花过心思改造的地方，是那个隔间。
他用最廉价的PVC板隔出了一块空间，硬生生在这十几平的逼仄屋子里掰出了里屋。边角粗糙不堪，甚至还能看到缝隙中残留的胶水条。他在板子背后一块块贴上静音泡棉，只为了彻底封住里面的声音。
那是他的训练室。
进入隔间的瞬间，灯光亮起，屋里的气息呈现近乎偏执的冷静。
墙面刷成了米白色，每一面墙上都贴着照片。
全是顾白峻。
有的照片是校园活动上的特写，有的是宿舍楼下偷偷拍的背影照，更多的是从别人的社交平台截图打印，再裁剪、去水印、调亮后贴上的。
所有非必要的部分都被裁掉，只留下顾白峻完整地站在画面里。每一张都精挑细选，角度、姿势、表情都近乎刻意，构造出一种幻觉，仿佛他在看镜头，也就是只在看齐夜昀。
房间右侧摆着一张极干净的桌子，上面放着笔记本电脑、语音收录设备，桌上摊着一本厚练习册，边角磨得起毛，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圈出一句句日常对话。
齐夜昀坐在椅子上，他的目光落在那面墙上，像是在观赏一副拼贴完成的圣像。而他的神明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笑盈盈地注视着渎神者，仿佛在鼓励他背德地行为。
渎神者被鼓励地愈发兴奋，他打开录音设备，把麦克风摆正，尝试回敬一个微笑。可惜他的嘴角拉起，却卡在不自然的幅度。
声音一遍遍响起。
“你好，我叫齐夜昀。”
“你喜欢喝美式还是拿铁？”
“那个模块我可以先做，你来审核就好。”
“不好意思，我改晚了，我下次注意。”
“你今天笑得……挺好看的。”
他播放自己录下的音频，观察表情，揣摩语气，试图抓出神色中不自然的缺点。这个角度可以了，就换一个角度。力求所有的角度都很自然。
只要有一处瑕疵，就再次训练一次。
要自然、要熟练、要看不出是训练出来的。
墙上的顾白峻一如既往地静静地注视着他。
齐夜昀轻轻笑了一下，抬头看向那张最大幅的半身照，低声说：
“我很快就能站到你身边了。”
“你会喜欢我吗？不会也没关系，我可以练到你喜欢的样子。”
训练进行到第十七轮时，齐夜昀才停下动作。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而显得僵硬。他扭头看了眼角落的小钟，指针快要指向凌晨一点。时间比他预想的要快得多。
齐夜昀揉了揉眼睛，才想起白天自己还接了一个小单。
他走出训练室，打开台式电脑把窗口切过去，快速浏览代码结构。是校园二手交易平台的后端系统维护订单，客户是某高校的学生创业项目，主要做接口优化。齐夜昀白天已经梳理过数据流，晚上补上了缓存处理和请求路径清理，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不到三十分钟，他就把优化后的包和日志发给了对方。
几分钟后，对面竟秒回：收到了！哥你效率好高……还以为得等明天早上。
又过了半小时，对方又发了一条：大神你做得太好了，结构比我预期清晰多了，尾款已转！
短信提醒几乎同一时间跳了出来。
齐夜昀低头点开网银，到账记录显示：2800 元。加上之前攒下的，他现在账户里一共还有 31400 元。
足够了他购买一套假身份了。
齐夜昀打开一个加密虚拟浏览器，熟练地进入暗网市场。
顶端新挂出一条高信誉卖家的供货信息：
【全套实名身份信息 绑定手机号 注册通用授权号，适用于实名验证平台、投标注册、账号绑定等多场景使用】
【唯一性保障，不重复出售，已注水历史，具备正常行为轨迹】
【价格：2600 元】
他点击购买前，逐项检查那份资料包：身份证号、手机号归属地、交易记录、社交活跃轨迹。每一个字段都被处理得干净、完整，足以绕过常规平台的审核逻辑。
确认无误后，他迅速地下单、付款、下载。
整个流程不超过十分钟。
齐夜昀目光如常，像是不过买了杯咖啡。
只不过银行账户里的余额从3开头又回到了2开头。
其实以他的接单量、完成速度以及项目质量，账户里的数字本该是一笔可观的存款。
而齐夜昀也并没有什么奢侈的消费，他住在一个月 500 元的郊区出租屋里，日常开支不过是食物和基础物料，生活清贫而规律。
但这些钱，总是不知不觉地流向了另一个普通人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的方向，包括但不限于设备、隔音材料、监听器、匿名服务器、假身份信息……
有的支出连正规账本都无法记录，连快递都不走公开渠道。
卖家的回复很快，几分钟后，齐夜昀在那个专门用于暗网交易的匿名邮箱里收到了资料包。他立即解压、核对，然后打开信息安全挑战赛的报名页面，将所有信息一项项填入注册表。
点击提交。
屏幕跳出提示框：
【报名成功】
【您将以社会组身份参与首轮选拔，入围者将获得正式赛资格】
齐夜昀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让一整晚盯着照片和屏幕而干涩的眼睛稍作休息。
他抬手在键盘上敲下一串熟得不能再熟的字符。每个按键都准确无误。那是他无数次输入、重复、确认后，靠肌肉记忆刻进指尖的路径。
顾白峻的社交账号。
页面刷新，最新一条动态发布于十分钟前：
【校内选拔赛冲冲冲！】
配图是高校组选拔系统的报名页面截图，画面整洁，语气依旧轻松随意。顾白峻在配文里加了个笑脸和几个加油表情，看起来心情很好。而评论区已经被“加油”“太期待你了”“冲啊”刷满。
齐夜昀睁开眼睛，点开那张图，放大。
视线掠过页面信息，停在截图上角的系统标识——高校组选拔赛·报名成功。
他盯着那一行字看了几秒，嘴角缓缓弯起，低声笑了一下，喉咙轻动：“我就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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