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惊声 公子题篆

第一章夜惊声公子题篆

暮春的渝州城湿气沥沥的,青石板路上浮起一层昏黄的雾气,时近傍晚,两三个点亮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将墙角沁的水珠映成细碎的金砂。

青归玉提着药篓,走过泥渍斑驳的小路,听见一声豁亮的醒木。

“列位看官,“案台后的老先生灌了口茶。”今日且说那金声公子十招挑落苗疆十八寨!”

檐下哄笑炸开。青归玉束发的银簪晃了晃,将幂离又压低半寸。风送来炸糯米团的焦香。

她振一振药篓里晒干的药材叶子,簌簌轻响。

“劳驾”,她挤到茶肆的柜台前,摘下掩着青纱的幂离,“孟家医馆,找郑老夫人。”

茶肆的老掌柜点了点头,熟门熟路的引她到茶肆后院。

郑老夫人总说头疼,实则不过是独子远游后忧思成疾。青归玉也不说破,只将艾草搓成细条递过去,嘱咐她睡前熏一熏足三里。

茶肆里的荣娘跟她差不多年纪,今年刚嫁人,叽叽喳喳的,提着铜壶挨过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天。

“郑老太太每回见你来煎药都欢喜,”她探颈看咕嘟冒泡的药汤,“换作我拿这黑疙瘩去,能听见她唉声叹气三天。”

青归玉朝她笑笑,荣娘也笑了。

“河上近日不太平,我男人昨儿卸货时见着河漂子了,说是胸口鼓囊囊塞着什么来着……”

“哎,你那手腕怎么了?”她话说了一半,唐突惊道。

“这个吗?”青归玉扬起手,一道深深的疤痕卧在腕上,狰狞得很,“小时候替师父采药,脚底下不仔细,柴刀划的。”

“师父?是孟老郎中吗?怎的让你去野落地里挖药?”那伤痕那么深那么吓人,荣娘有些替她生气。

“不是,是小时候学艺的师父,”青归玉噗呲一声笑了,“多少年前的事,早就不打紧了,下针时多用点劲,也没什么差别。”

她轻快利落的在药包上打了个结,递给荣娘。

“每服二两三钱,还是和以前一样。”

荣娘接了过来,却显得有些迷惑,“就这些吗?”

青归玉不解,“还有什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落在斗橱上的一个五角包上。

荣娘撇了撇嘴,“那不是你昨天让人送来的?说道今天看诊要用?”

青归玉站起身,伸手去拿那个五角包。

暮鼓恰在此时敲了第一声,前堂茶客哄笑着摔碎陶盏,惊起街边几个雀儿。

那个五角包虽然是油纸制成,但入手冰冰凉凉,比她惯用的寻常药包大了不少,绑的丝线很细,晶晶亮亮的。

青归玉用手去挑,却没想到那线既细又韧,反将她的手指割破了一个口子。

她将冒血的手指放进嘴里吮了一下,血腥味在齿间弥漫开,熟悉得可怕,她突然冒出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青归玉拿起柜上剪刀,试图绞断那丝线,转头问荣娘,“遣什么人送来的,你见到了吗?”

荣娘双眼刷的一下亮了起来,举起手向她比划,

“穿黑衣服的,可俊俏的一个郎君,他来的时候,左右街上的姑娘媳妇儿都偷着眼瞧他!”

青归玉不由自主的攥紧手中剪刀。

她打开那个五角包,那药包包的仔细,纸也颇华丽,四角都烫了金色泥边,里面包了些川芎,党参一类的温补药材,确是值不少钱。

她皱着眉头,查看里面也没有用毒的迹象。

柴火噼啪炸响,她看见那个纸边金色描纹,脑子里轰的一声。

那并不是单纯的金色花纹,而是几个篆字,她四角都认了一认,看那篆字写着是几个短句:

断玉七年久,金声恨苦寒。

请归别时意,怜我相思难。

青归玉的指尖在抖。那些金粉描就的篆字在暮光间微微发亮,像昔年被月光漂过的伤口。

起首“断玉七年久”的“断”字被勾勒得尤其狷狂,收笔处锋刃如刀,几乎要剖开纸面——是沈镌声的字。她太熟悉了。

那日少年蜷在药王谷石阶下咳血,以指蘸血在青砖上写的绝笔,也是这样张狂。

“请归别时意,怜我相思难……”她默念着最后两句,这诗在渝州百姓眼中或许只是首酸词,可落到她心头,字字都是毒针:

“断玉”扣着她腕上旧伤,

“苦寒”或者是这人的寒毒未愈;

而“相思难”——青归玉冷笑,那疯子最擅长的,不就是把害事淬成糖霜骗人吞吗?字字裹蜜,手里却是冰渣。

她霍然起身,手中剪子当啷掉落,药材从她身上滚了一地,她便低头去捡。

荣娘忽然“呀”了一声,捻起落在柜角的半截丝线:“这是什么金贵物件?”晶丝在她指尖弯成细环,暮色斜照时竟泛起银鳞似的冷光。

青归玉苦笑,“不是什么好物件,容易割伤人,丢了吧。”

伤人是假,杀人才是真,她忆起当年第一次见到这丝线,就是少年试图用它自戕的时候。

“明日……”青归玉解开缠了三圈的艾草绳,系药包的手意外有些抖,“若还有黑衣郎君来送东西,就说我采药去了大汤山。”

“告诉郑老夫人讲,回头去药馆拿药,我包三个月的在那里,”青归玉提起药篓,回头看了茶肆这户人家,有些不舍。

她抱着药篓踏入初临的夜色。街尾铁匠铺腾起的火星落在身后,她匆匆走过这些年已变得熟悉万分的街巷,向医馆走去。

虽然城中市井之内,识得篆字的没有几个人,但篆文并不是罕见异体,一日两日没人辨认,十日八日定要传的流言蜚语。

世上孤僻字形尽有,这人只用普通金篆,或许意在遮掩,但遮掩的也并不多。

可以想见,这种泥金油纸是被蓄意分发的,想必不到月余,她青归玉,出门串巷的时候和头上停着一只开屏的孔雀差不多。

这只孔雀,就叫做金声公子,沈镌声。

在青归玉眼里,沈镌声实乃是江湖中天字第一号的麻烦人物。

但是此刻也顾不得多想,青归玉推开医馆木门,坐在厅内愣了愣神,方才起身到后院去收拾行囊,渝州城是待不得了。

门外突然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大夫……救、救命!”嘶哑的男声混着拍门声,青归玉拢起手中杂物,孟老郎中已经迎了出去。

门闩刚卸,一道黑影便重重跌进来,腥气扑鼻——是个浑身湿透的镖师,胸前衣襟洇开大片暗红,右手死死按在左肩的刀伤上。

孟老郎中赶上前几步,打眼一看,皱着眉捏着胡子直摇头:“这,老夫实在……”

他转过头,叫青归玉,“青丫头!来!”

孟老郎中不是不明白这姑娘有些蹊跷在身上,她针使得好,药性也尽通。

医治那外创内伤的尤有心得,比他这多年名医还更熟谙,她是江湖中人吗?是谁的弟子?只是她不说,老郎中便也不问。

青归玉急忙迎上去。

“扶他去榻上。”她转身从壁橱里取针囊,余光扫过那人伤口:刀口斜劈入骨,边缘泛青,怕是淬了毒。

镖师喉头嗬嗬作响,似是极力想说什么,却被她一根银针封了哑穴。“省些力气。”她淡淡道,“你这伤再深半寸,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青归玉挽起衣袖,露出腕间旧伤,如今她施针时总要多压半寸力道,虎口抵着针尾缓缓捻入。

镖师额角青筋暴起,却硬是没吭声,直到她挑出最后一丝腐肉,才哑着嗓子挤出句话:“有人……在问金针……”

针尖悬在烛火上微微发颤,青归玉动作不停,将烧红的金针刺入风门穴:“渝州城里会针的郎中不下二十位。”

“渝风镖局的兄弟……都折在了白渡口……。”镖师突然抓住她袖口,浑浊的眼珠凸起,

“他们说,是药王谷的针……”话音未落,人已昏死过去。

青归玉立在槛边望了会儿空荡的长街,掌心金针被焐得温热。远处传来梆子声,三更天了。

“老师傅,这些年多谢您照顾,”青归玉对着孟老郎中拜了三拜,“青丫头要走了,您好生保重。”

孟老郎中点点头,叹了一口气,“时候总算到了么,你要往何处去?”

青归玉咬着唇,相比之下,此处所有人都对她一无所知才更安全,因此她开口开得很艰难。

“我也不知道。”恐怕她要去往血光最深最盛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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