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菱枝万万没想到对方能趁她不备一把将门关上,不过转念想想,对方毕竟不好招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转身走了。
这边萧元野比她更没想到。
他本是打算大敞家门迎姑娘进来的,谁曾想从前外开的用顺手了,还没反应过来,往外一推——成功地将越菱枝拒之门外。
他傻了一瞬,才后知后觉追出去,姑娘却早迈进自家院子,看背影应该是生气了。
萧元野抓了抓头发,无可奈何,干脆拎着外袍折回去,往廊下一坐,反思。
思绪错杂,萧元野垂眸看了眼衣裳,耳根腾地一下又漫上无尽的红。
这是他的外衫,刚才被越菱枝纤纤玉指拎着,亲自还给他。
他却惹她生气了……
等楼药怀揣点心进门时,就见自家主子独自坐在游廊边最后一级台阶上,耳根与脖子红似傍晚天边的云霞,映得容色越发昳丽。他嘴角紧抿,却不时勾一下,又扯平,不多时再次忍不住勾起一点弧度。
主子这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楼药头一回进门后没敢说话,试探着挪到萧元野身侧,磨磨蹭蹭双手奉上酥饼。
萧元野却没接。
“楼药啊。”他单手支腮,很是苦恼地转过脸,“如果无意中伤害了一个姑娘,该做什么弥补?”
“这好办呀。”楼药大大松了口气,“公子,我当怎么呢,原来您是因为这个才这么难过,我还以为您又病了呢!伤害一个姑娘?谁啊,我认识吗,跟您熟吗,您是不是喜欢她,她对公子有没有意思,如果她来了那我……”
“停!”萧元野青筋直跳,摁着太阳穴恶狠狠出声,“闭嘴,我就不该问你。”
—
金雀很晚才从外面回来。
她轻手轻脚跨进房门,却见正堂留着灯。越菱枝坐在灯下,并没有要睡的意思,山水般温婉的眉眼轻抬,幽幽看向她。
金雀苦笑一声,努力遮去面上的疲惫之色:“姑娘怎么还不歇着,等奴婢做什么?”
越菱枝本就心神不宁,闻言摇头:“我还不困。金雀,我今日算过,咱们单凭做工养活自己都不够,哪里能上京城找兄长,要另谋出路才行。”
“姑娘,您从前也是管过越家铺面的,不如咱们开店做生意吧?”金雀沉默半晌,低声道,“您怎么说也是越家精心养出来的嫡小姐,做雇工那种粗活岂不是折辱……”
“傻金雀,生意哪有这么好做。”越菱枝神色无奈,“越家不认我,咱们无法借越家的势。自立门户,还不知有多难。”
“你也看到了,这些有名有姓的商家,谁不会上下打点左右逢源?江家尚且有一个衙门知事和一个驸马庇护呢。若是单凭我自己,只怕还没开张就被别的商贩欺负排挤了去,落得个凄惨收场。”
她说得恳切,金雀也就神色更黯淡,扶着桌角坐下来,目光放空。
透过门扇远眺,只能瞥见隔壁隐约透出的明亮灯火。金雀灵光一闪,忽然拍手道:“那姑娘也找个可以庇护您的,这样不就好做了吗?”
越菱枝唇角跟着弯起,倒是笑了:“哪有这种人物啊。我如今名声不好,就算结识贵人,只怕贵人也不肯帮我。”
“姑娘,您是没见着隔壁新搬来的小郎君。”金雀凑近,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奴婢回来时他们家大门未关,就看见一个丰神俊朗的公子坐在阶下。奴婢想着,这位公子出手阔绰,能一掷千金买那么多宝贝物件儿,怎么说也是富贵出身,这不就是天赐的贵人吗!”
“姑娘,您跟他住的这样近,将来若是邻里关系得当,咱们让那小郎君帮一帮怎么了?”她理直气壮,“更何况以姑娘如此美貌……”
“金雀!”越菱枝打断她,面上早已一片飞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这叫什么话!”
“姑娘,我也就说说。”金雀满脸无辜。
小侍女藏不住心事,是个直来直去的单纯性子,越菱枝也知道。然而她踌躇半晌,还是摇头拒绝:“不行。”
“为什么?”金雀急得瞪着眼问,“奴婢瞧着那小公子人很好啊!”
为什么?难道要她说,她觉得那人脑子不太好用吗?
越菱枝想起他上一刻还热情洋溢邀请她进屋坐坐,下一刻就毫不犹豫甩上门的事,总觉得对方喜怒无常,不是个好相处的。
她指尖抵着脸颊,没明说:“你别打他的主意了,他不会帮我的。明日一早,我去师父那儿问问。”
事不宜迟,第二日用罢早饭,越菱枝带着金雀出了门。
忻嘉街最有名的点心铺前人头攒动,金雀挤进去买桂花糕,让越菱枝站在对面胭脂铺前等着。
两个娇俏的小娘子结伴从铺中出来,叽叽喳喳像小喜鹊似的说笑:“你知道吗?那小将军生得可俊呢,天神似的。趁阿娘不在家,我跟阿姐溜到知府大人的门前瞧见了,你都不知道当时有多挤,比这余氏点心铺还热闹呢。”
她同伴羡慕极了:“我听说那日半个循州城的人都在,可惜我爹娘看管得严,没去成,若是哪一日能亲眼见见小将军该多好。”
“我倒是听阿姐说,小将军根本没住御赐敕造的将军府,好像住在……”
越菱枝刚要竖起耳朵细听,金雀兴冲冲跑过来扯住她袖角:“姑娘!奴婢买到了,咱们走吧!”
这么一扰,两个姑娘早已走远。越菱枝颇为遗憾地收回目光:“走吧,去师父那儿。”
院门虚掩着,越菱枝还是礼貌性敲了两下,脆生生喊:“师父。”
她耳力好,敏锐地听见里面不知怎么一阵兵荒马乱,怀虚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六旬老者居然拄着拐杖健步如飞,忙不迭赶出来迎接她:“徒弟,你怎么来了!”
越菱枝从中看出一丝不妙,满面惊异:“师父,我不会又妨碍您招待客人了吧。”
“没有的事!”怀虚矢口否认,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花,“快进来坐!”
似曾相识的场景。
越菱枝被他招呼着进门,小侍者笑眯眯捧上一盏木樨茶。
越菱枝将带来的糕点推到卫怀虚面前:“刚从点心铺买回来的,师父趁热尝尝。”
怀虚摆手:“你们孩子家喜欢的点心,我可吃不惯,还是自己留着吧。你这回过来,我猜猜,难不成是为了你兄长?”
越菱枝摇头:“哥哥的事我自己能解决,就不劳烦师父了。”
“你能解决?”怀虚脸色凝重,皱起眉,“越丫头,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你兄长失踪,一定是因为得罪了人。这事调查起来少不了真金白银,你如今被江家拿走大半嫁妆,剩下那点盘缠,哪够应付京中那群豺狼虎豹的胃口?”
他越说越惆怅:“真替你着急。如今可有什么主意?我倒是想让你开个书肆,卖一卖古籍字画。有我的名头担保,不愁没生意。资金和铺面也不用担心,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越菱枝闻言忍不住睁圆了双眼,抬起脸,没想到怀虚会跟她想到一块儿:“我愿意的,师父。”
“只是生意不好做,我怕他们会联手排挤新店家。”她的忧心忡忡都写在脸上,水做的清眸透出几分无措。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既然是帮你,还能让你受了欺负不成?”一拍即合,怀虚很有把握地撂下话,“所有问题由我这个当师父的解决,你回去等着就成。”
怀虚说得肯定,实则心里也没底。不过他转念一想,大不了多磨萧元野那小子几天,不信磨不下来区区一间书肆。
他没钱盘铺子,萧元野还能没这个钱吗。
想到萧元野,怀虚觉得,有必要再交代一下越菱枝。
他收敛了声音,暗戳戳跟越菱枝打听:“哎,你隔壁新搬进去的那户人家,这两日没遇见吧?”
越菱枝没料到怀虚会提起这个,想了想,迟疑地说:“……见过一面。”
“见过?那他跟你说话没有?”怀虚一下子提高了声音。
“您打听这个做什么?”见他反应激烈,越菱枝更加奇怪。
怀虚一顿,还是锲而不舍:“我,这,别打岔,他没在你面前说什么胡话吧?”
第一次见,能说什么胡话?越菱枝无奈:“没有。”
她头脑里几个想法转来转去,最终定到一个最合理的原因,那就是怀虚也觉得那人有问题。
为了打消这种疑虑,她凑近一点,小声说:“师父,我觉得他有点不太正常。”
“只是我这么想,您可千万别说出去!”她见怀虚面色变了几变,慌忙补充。
怀虚的脸色顿时更精彩了。
他要笑不笑抽动一下嘴角,眼里还含着点戏谑。忍了好半天,才艰难点头:“不会说的,师父也这么想。你啊,离他越远越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越菱枝乖乖点头。
她关门离开的下一瞬,里屋传来剧烈声响,熟悉的墨色身影气势汹汹踹开柜门出来:“老头儿!”
来人正是越菱枝口中“不太正常”的萧元野。他气得师父都不喊了,撩袍往卫怀虚对面一坐:“有您这么挑拨离间的吗!”
本来他找卫怀虚就是为了问道歉一事。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越菱枝突然到访,他情急之下只能钻进橱柜躲了起来。
没想到这边他躲着,那边卫怀虚就开始教越菱枝离他远点儿,这是当他聋了吗?
卫怀虚笑眯眯的,那眼神仿佛要告诉他“这是姑娘自己说的,关我什么事”。
萧元野急得像炮仗似的:“师父,您听我说,昨日那是个误会。”
他连比带划说完,饶是卫怀虚见多识广,也被惊得摇头叹息:“傻小子,你跟越丫头的梁子恐怕就此结下,仇怨分明喽。”
“那怎么办?”萧元野垂着头,还没忘顺手打开越菱枝带来的点心匣,捏了两块桂花糕。
“这是越丫头给我这个师父的,你吃什么吃。”卫怀虚把匣子盖上,瞪他一眼。
萧元野更委屈了:“我还是她邻舍呢,怎么不能吃。”
“没见过门都不让进的邻舍。”
萧元野说不过他。
他像只霜打过的茄子,蔫了吧唧靠在椅背上,失落道:“那还有道歉的法子吗?”
“没了。”卫怀虚眼珠一转,想吊着他,待会儿更容易敲诈书肆的资金。
萧元野更加懊恼,皱眉思索片刻,忽然抬起头,桃花眼闪闪放光:“师父,我倒是想出来一个好办法。”
“什么?”卫怀虚端起茶润嗓子,“你说。”
“我要娶越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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