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睡前摸了摸枕头底下的日记本,发现这几天写了好多他。红丹说女孩子家不该总惦记男子,可她不知道,当池莜苒在花名册上指着“拧袖”二字时,那支朱笔在纸上顿了顿,像落在我心尖上的蜻蜓。他指尖的温度一定比我高些,不然为什么那两个字被他点过之后,整整一天都在发烫?

雨还没停,檐角的铜铃响得细碎。我吹灭烛火,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雨声原来体寒的人,心跳都是烫的。就像今天他错身而过时,我闻到他衣摆上残留的沉水香——那是我在巷子里救人时,沾在他身上的,我的气味。】

枕下的笔记本边角硌着掌心,宋晚渝刚把发烫的脸颊埋进绣着并蒂莲的枕套,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裂帛似的马嘶。

那声音像冰棱子扎进春潭,惊得她指尖一颤,墨迹在纸页上洇出小团阴影——她方才正写着“池莜苒的眼睛像被雨淋湿的野火”,此刻那些字迹被水痕揉皱,倒真像是被马蹄踏过的残烬。

起身时披帛勾住了妆奁角,她跌跌撞撞扑到窗边,正看见一团黑影掠过月洞门。

是匹乌骓马,鬃毛沾着夜露,四蹄扬起的碎草叶扑在院墙上,像谁随手撒了把碎玉。

骑马的人没戴冠,墨发被风扯成乱云,腰间玉佩在夜色里忽明忽暗——是池莜苒,他总爱这样发疯似的纵马,像要把自己甩进风里,甩进某个见不得光的深渊。

宋晚渝攥紧窗棂,指甲掐进雕花的牡丹纹里。

她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祖父病逝前攥着她的手说“晚晚要好好活”,转身就把自己锁进书房,对着空白的宣纸写满“痛”字,直到笔尖戳破纸背。

原来人在极难过时,真的会本能地寻找出口——他骑马,她写日记,不过都是困兽挠门的声响罢了。

马在槐树下骤然停步,池莜苒几乎是从鞍上栽下来的。

他跪在地上去扒拉草丛,指尖翻找着什么,脊背弓得像张绷紧的弦。

宋晚渝这才看见他脚边躺着个物件,月光斜斜切过,露出骨制的纹理和几道深褐色的刻痕——是个扳指,她曾在衙门口见过他攥着这个扳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披帛滑落在地,她踩过湿润的青石板,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虫鸣。

近了才发现,他额角有道新伤,血珠混着草汁往下淌,像朵开败的红梅。“池……池公子?”她的声音比檐角残雨还轻,“可是丢了什么?”

他猛地抬头,眼里还凝着未散的戾气,却在看见她时骤然软下来,像淬了火的刀泡进温水。

“扳指,”他喉结滚动,声音里有压抑的颤意,“骨扳指,明天围猎……”话没说完,又埋下头去扒草,指尖被草根划破也不自知。

宋晚渝蹲下身,捡起那枚扳指。

骨质冰凉,刻痕里嵌着陈年的血渍,触感像极了她日记本里那些被泪水泡皱的纸页。

“可是这个?”她把扳指托在掌心,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他瞳孔里,小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浮萍。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却在触到她小臂的淤青时骤然松了力道。

“是我的,”他盯着扳指,像是在盯着某个溺水时抓住的浮木,“谢谢你……”尾音消散在夜风里,像片落叶飘进深潭,了无痕迹。

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宋晚渝忽然想起白天被黄瑄羽扯破的袖口。

那时他站在廊下,眼神像块被磨钝的刀,明明该是冷的,却偏偏在她摔进泥里时,让她看见刀面上自己狼狈的倒影。“公子……是不是看见了?”她咬着唇,指甲掐进掌纹,“我跟黄瑄羽打架时,很丑对不对?”

池莜苒的睫毛颤了颤,像振翅欲飞却断了翼的蝶。

他没说话,却从腰间解下香囊,里面掉出半块碎掉的桂花糖——是她上次在国子监走廊里掉的。

“耐力很好,”他忽然笑了,那笑比哭还让人心慌,“像块砸不碎的石头。”

风卷起她额前的碎发,宋晚渝把扳指轻轻推回他掌心。

触到他掌纹时,她听见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像多年前那场压垮老松树的雪。“用这个扳指做质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在半空,“就当是我交的保护费,公子往后……能不能多看我一眼?”

他抬眸看她,眼里翻涌的暗潮让她想起惘然河底的漩涡。

良久,他把扳指套回拇指,指腹轻轻擦过她腕间的淤青。“好,”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但不是保护费。”

“那是什么?”

“是……”他顿了顿,从草丛里捡起片完整的槐花瓣,夹进她袖口,“是碎玉投壶,各占半壶月光。”

她不懂他在说什么,却看见他指尖沾着的草汁,在她素白的衣袖上洇出小团墨迹,像极了她日记本里那些未写完的心事。

原来有些人的相遇,早就是命中注定的破绽——他是野马,她是纸鸢,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偏要在某个雨夜,被同阵风吹得跌进彼此的深渊。

马又嘶鸣起来,池莜苒翻身上鞍,却在扬尘而去前扔给她个东西。落在草丛里的,是枚刻着“苒”字的玉佩,边角有处缺口,像被人生生咬掉的一块。

宋晚渝攥紧玉佩,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却又在她胸腔里,敲出绵长的回响。

晨露未晞时,宋晚渝对着铜镜描眉,指尖比往日稳了许多。

青鸾镜里映出她微弯的眼角,像初春解冻的溪水上浮着的桃花瓣——红丹说她今日格外鲜亮,像沾了晨露的芍药,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鲜亮是从昨夜的梦境里偷来的:梦里池莜苒的马踏碎了满地月光,却在她掌心落下一枚带露的槐花瓣。

“晚渝今日竟主动与我说话了三次!”红丹咬着蜜饯,眼睛亮晶晶的,“莫不是中了状元郎的魔?”话音未落,宋晚渝手里的墨锭“咚”地掉进砚台,溅起的墨点在宣纸上洇成小团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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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林千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