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单手撑着额头，修长有力的食指动着在太阳穴摁压，眼神垂着问道：“赵高，你说朕该不该提前处死你以绝后患呢？”
虽然这些话是在赵高预料之中的，但听见陛下用淡淡的语调说出来，他马上膝盖着地，狠狠地跪下来。
“陛下，奴婢就是您身边的一条狗，奴婢的一切荣光完全来自于陛下，奴婢绝对不敢背叛您。”
赵高没有不停地磕头，只是额头磕在车里的地板上始终不敢抬起，身子微微发着抖表明自己的心迹：“俗话说狗仗人势，奴婢知道奴婢的性子卑劣，但奴婢也只敢在那些陛下允许奴婢吠的面前吠…”
嬴政抬了抬手。
这是阻止的意思。
“赵高，你是个有才能的人，难得的为人还灵通，能比很多人更精准的按照朕的心思行事，因此朕才用你，当日蒙毅定你死罪，朕也宽宥了你。”
要的就是你能更加忠心于朕。
嬴政从半斜躺的姿势坐起，双眸冷光直直定在赵高身上：“难道朕也错看了你？你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有朕压制着你，你会是个老老实实的人，一旦朕不在了，你就要当那个天？”
每一个字都很轻，却如同巨石砸在赵高心头。
“陛下，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赵高抬头震惊，然后开始咚咚咚磕头，“奴婢只知道奴婢现在一心一心只有好好做事，奴婢真的不知道没有这些预告的时候，倘若有一天陛下给了奴婢无上尊崇，奴婢会不会滋生野心。”
“但是现在，奴婢绝对不敢。”
赵高的额头已经红肿一片，没有听到陛下的任何指示，只能继续大着胆子说道：“奴婢斗胆说一句，陛下身边需要一个奴婢这样能知晓信您心意只听您指示办事的人，未来的奴婢是个胆大包天的奴婢固然不假，但也未必没有公子们过逊于陛下的缘故。
陛下今日杀了奴婢，来日必定还要用任用心腹，奴婢不敢保证他们是不是会比奴婢更单纯忠诚，但奴婢深知始皇帝亲自赐予的荣宠信任，会让任何一个人飘飘然不知所以。
若陛下留着奴婢，奴婢他日所为陛下是清楚的，至少您随时可以处置掉奴婢。”
嬴政端起案几上的三脚酒爵，一口饮下去大半杯，向赵高道：“这勉强算一个不杀你的理由，还有吗？”
赵高犹豫半晌，说道：“赵羽不会只有奴婢一个人的未来要说，倘若日后他的仙书每预告一个于陛下于大秦不利的人，陛下都要提前杀掉吗？”
这样，会不会在陛下您还在的时候，就已经把大秦先杀得四分五裂了呢。
嬴政突然朗声哈哈大笑，跪在前面的赵高彻底把自己缩成一团。
嬴政说道：“赵高，你还有一句话没说，赵羽知道你是他哥哥，朕若杀了你，万一的万一，他要替你报仇呢。”
赵高面色剧变，情不自禁上前跪行两步，急切道：“不会的，陛下，我弟弟阿毛他只是一个很胆小很普通的小孩子，而且他对您只有崇拜之情。奴婢瞧他的样子，拥有仙书也是机缘巧合罢了。陛下，奴婢的事情和弟弟无关。”
嬴政看了他一眼，将他真切的焦急神情收入眼底，但也不在意他是真的如此情真意切担忧他多年不见的弟弟，还是故意露这么一个软肋给他看。
重要的是，嬴政从秦朝二世而亡的惊怒巨痛中回过神之后，便没有杀掉赵高的打算。
“好了，朕暂且记下你们兄弟两个的人头。”嬴政看着广袖上的帝王专用的黼黻花纹，吩咐道，“你先下去吧，半个时辰后给朕送一些烤肉和粟粥上来。”
“是。”
赵高低着头弓着腰，一步一退到车辕边，然后才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手脚并用才从车上下来。
转头就看见李斯。
仙书记载中被他陷害腰斩的李上卿。
如果说赵高在始皇帝面前只有随时可能被斩首的惧怕，在面对李斯时却只有得意。
真得意啊。
高高在上兢兢业业一辈子终于混到丞相之位的李斯，最后竟然没有斗过我一个阉人。
哈哈哈哈哈。
李斯看到了赵高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轻蔑，心中怒骂，你一个阉人跟我得意个什么劲，马上本官要把你弄死。
“陛下，李上卿求见。”负责陛下车驾安全的黑衣玄甲卫通报。
片刻之后车里才传出一道低沉的男声：“让他上来。”
赵高依然小跑着跟着车，过了小半个时辰就见到李斯说不出高兴也说不出不高兴地下了车。
经过赵高身边时，李斯低声道：“赵高，你今后最好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
“奴婢谢李上卿提醒，”赵高笑得灿烂，语气缓慢，“只是咱们现在是一跳藤儿上的蚂蚱，您就不要总想着先把奴婢搞死了吧。别努力到最后，是和奴婢一起共赴黄泉。”
赵羽就坐在始皇后面的第三辆马车上，马车不紧不慢的走过，正好听清赵高第二句话，震惊的赵羽马上拉开车上的竹窗帘。
【虾米虾米，赵高和李斯他们有一腿？】
骑在马上有点口渴正在喝水的蒙恬喷了，前面一辆车上也冒出个人头，是老爷子尉缭，一张桔皮脸笑得皱纹到处乱飞。
王绾坐在车里，拍腿无声大笑。
好哇，这个赵羽来的是真好，最好是能多说说那些佞人的坏话，好让我王绾脱颖而出。
【本来想换个赏赐的打火机也没有拿出来，还听到自己哥要和李斯一起死，今天的事情进展好奇怪啊。怎么有种我自己一上午什么都没有做，别人却都在忙忙碌碌的错觉？】
赵高看了这小子一眼，对李斯说道：“不好意思啦李上卿，奴婢还要去给陛下准备吃的。”
李斯甩袖。
赵羽的马车已经走出几步远，但他竖着耳朵呢，还是听到了赵高的话。
赵羽想找机会跟赵高相处一下，必要时候带着他悬崖勒马，所以他马上从车上爬了下来，笑着跟转身过来的赵高打招呼：“赵－－－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赵高正面看到这张脸，心情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爱恨交织。
等今天得空了，他必须让赵成再派人去查阿毛的确切消息，希望眼前这个，不是阿毛吧。
赵高表面还是那个微笑好说话的始皇帝身边大内侍，后退一步向赵羽见了一礼，说道：“就要中午了，奴婢去给陛下备一点膳食。”
赵羽笑道：“我很好奇行程中的厨房，能跟您一起去看看吗？”
“行啊。”赵高说着，便躬身走在了前面。
赵羽在后面跟着，看到他始终没有直立过的背影，心里闪过一丝丝心疼，当然这点心疼完全是站在弟弟的立场上。
【我就先不认哥了，等跟他处得好了，再相认，有前面的感情打基础，劝说这个哥放弃权势归隐田园应该会容易一些。】
赵高低着头走在前面，弟弟的心声的确让他有一瞬间的动容，但是放弃他眼下以及将来的荣华富贵权势滔天？
根本不可能。
赵高生长在没有权势就如同蝼蚁一般的宫廷里，这些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血液骨骼中，就算终是死亡的结局，他也宁可死在权势的争斗中。
走着的赵高回头看了一眼，对赵羽道：“后面那辆车就是了，赵中郎可要跟上啊。”
【看我哥的样子，挺好的啊，真不相信他以后能干出那些事，也不知道秦二世是个什么样子的，书上还没有出现他的介绍诶。】
张良看到赵羽往后面来，连忙从二毛拉着的板车上跳下来，警惕地看了赵高一眼，走在赵羽身边：“你不在前面巴结秦始皇，跟一个阉人混着干什么？”
虽然和前面的马车距离很远，但赵羽在心里叭叭的那些，他听到了不少，因为知道秦朝一定会在秦始皇这个暴君死了之后灭亡，张良顶着一张丑脸整个人却都散发着一股积极向上的愉悦气息。
更是把赵羽视为一定要拉拢的自己人。
赵羽却对张良说的阉人二字很不舒服，沉着脸说道：“丑哥，他叫赵高，是秦始皇身边的第一大内侍，你说话注意点。”
张良嗤笑，这种没有根的人就是狗，还不能让人说了怎的？
但是看赵羽是真的不高兴，他摆摆手道：“算了算了，赵内侍，赵官爷，行了吧。”
赵高也是个人才，秦朝没了还得靠他做推手呢。
这么一想，张良对赵高更加亲切，虽然不知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句话，但目前张良看赵高愣是顺眼了两分。
赵高笑得云淡风轻的，轻巧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赵羽转身叫张良：“跟上。”
陛下在行路中，便有移动厨房在路上跟着，赵羽上去之后嘴巴都长大了，这么牛逼的吗？
从外面看没有多大的马车，里面却是很宽敞，上上下下左左左右右都有台子、储藏柜。
赵高传达了陛下的要求，两个衣着整洁的庖人马上拿餐具准备。
赵羽的嘴巴被张良合上了，却在心里震惊大喊。
【牛逼！牛逼！谁再跟我说古代人不讲卫生古代皇帝赶路也很困难，我跟谁急。】
张良双臂环抱，看了赵羽一眼。
时不时总蹦出古代现代，难道我们是古你是现？
*
赵羽果然跟着蹭了一顿好吃的，秦始皇御厨做的粟米粥，叫赵羽喝出了一股特别特别熟悉的恍如隔世的味道。
不过连着天儿吃肉，吃得他有些腻歪。
嘴里总觉得肉香淡淡，想一口香的、辣的。
傍晚停车在一处依山傍水处休息，在陛下跟前伺候了一下午，赵羽跳下车就踢踏着胳膊腿儿飞奔到远处的一片树林子里。
惊起一片飞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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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上位者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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