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裳嫁衣,腰间绣缀连绵,茱萸金花蔓延其上,熠熠生辉。易雪清乌丝如墨,披散肩头,随风轻拂,细软发丝随风扬起,轻轻掠过她的蛾眉玉面,带出一抹古典的风情。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大雪。
映得她这身嫁衣格外耀眼。
继母柳照娘微弯身子眉心紧皱,轻轻举起手中正红色手帕放在口鼻旁,哭了半天也没掉下一滴泪,小步微踱,她小心翼翼伸手弯腰,帮易雪清铺弄好摆在地上的嫁衣裙摆,梨花带雨说:“妙儿小你两岁有余,每每遇事儿她都是让着你,就这一回,你让着她好不好?你把薛公子让给她好不好?”
易雪清的父亲易淮端坐于檀香木椅,面色沉下来,掌中乌龙香茗早已冷却,凝眸望向柳照娘时,眼中尽是怜惜之情。转瞬目光移至易雪清,那黑曜石般的瞳仁中,不带半分暖意。
易妙立于朱红圆柱之侧,俯首以避,眼神躲闪,双手不自觉地来回搓手心,这冰寒冻地的,手心硬生生被她搓出了汗。
她平时最爱的是弹琴写诗,与薛凌相遇属实是个意外,姐姐待她不错,今天这一出让她心里有了极大的背叛感。
这是要来逼她退婚?易雪清将她们三人打量了个遍,那柳照娘心里想的是什么她跟明镜似的。
她这个继母呀平时惯会装模作样。
自己臭名远扬,被这全京城的人称之为“悍妇,甚至连医馆刚开业时百姓知道她是郎中都不愿意来,可她明明琴棋书画都会,平时也没做什么太荒唐的事。为什么?
怡心打探了好久才知道,这都是她好继母的手笔。
易妙比她小两岁,今年刚好十四有余,她和薛凌同在柳家私塾念书,这一来二去眉来眼去的生出了情愫她也理解,只不过她没想到柳照娘能为易妙当场求她退婚。
要说这婚约之事也够戏剧的,那年她母亲在大雪中刚好救了身怀六甲的定侯府夫人,夫人看她母亲面善,当即就说若腹中孩子为男孩两家就结为亲家,那腹中孩子就是薛凌,当时易淮还是个七品官员,能跟侯府攀上亲家他必是愿意的,就这样易雪清跟薛凌就定了婚约。
易雪清早慧知道自己有婚约在身那一刻就时刻发愁,那可是侯府,侯府啊!且不说她喜不喜欢那薛凌,就单凭侯府的名声就不可能让她在外开医馆。
纵然易雪清不喜欢柳照娘,但当下她逼她退婚,也算是合了她的心意。
她缓步走到柳照娘面前,装出一脸无辜:“母亲,知道妙儿和世子两情相悦,我······我也不好横插一脚,只是······。”
“只是什么?”柳照娘心切问。
“只是女儿退了婚以后可怎么办呀?”易雪清抬起手中丝滑的手帕,装作在擦眼泪,实际上一滴泪都没有。
“这好说,母亲为你张罗着全京城最好的公子,待你出嫁时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
说的好听,给她的当真能有给易妙的多?
“这我是相信母亲的,但是·······但是母亲也知道我先前开了个医馆,最近药材涨了不少价。”易雪清话有所指。
易淮猛拍桌子:“作为我的女儿能让你出去开医馆已经对你够好了,你还想怎么样?!”
她为什么非要出去开医馆他不知道吗?治病救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为了不用天天见易淮,那柳照娘还愿意装装,可她的亲生父亲连装都不愿意装。
还有他不是也不想让她待在家中嘛。
易雪清娇弱无比,泪如雨下:“既然父亲这么······”
她还没把泪挤出来,柳照娘就赶紧打断她。赔上笑脸:“给,那药材钱母亲给就是了。”
易雪清赶紧收回哭丧脸,面露笑容:“多谢母亲,这婚服还是妙儿妹妹穿上更合身。”
今日回易府只是为了领自己的供奉,不经意看到这凤冠霞帔时她由衷的被吸引,娘看到她穿着婚服嫁给她喜欢的人一定很开心,这府中又只有她一人有婚约还摆在她房院中,不是她的是谁的?鬼使神差她竟然换上了这婚服。
但,不合身。
易妙尴尬笑了笑,这件事出来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姐姐。
“父亲,母亲,孩儿医馆里还有许多病人,先告退了。”易雪清半蹲行完礼就领着婢女怡心跑出易府。
刚走到易府大门口,易雪清突然停下,不好!娘给她留的玉佩呢?
换好婚服还看见了,中途她为一个感染风寒的小婢女把过脉,定时在那时候掉了的。
易雪清先嘱咐好怡心:“你先回医馆把赵大娘的要给煎好,再去买些人参,红蚂蚁,我有东西丢这儿去找找。”
怡心愣楞的点点头:“那小姐你快去快回。”
易雪清转身撒腿就往回跑,路上刚好遇见了那婢女明墨,易雪清气喘吁吁还没开口明墨便说:“大小姐,这个刻着‘雪’字的玉佩是您的吧,奴婢刚才在草丛中看见就捡起了。
“是我的,是我的。”她如获至宝似的将玉佩放在怀里。
“咳咳”明墨手中呈盘上的百合莲子汤摇晃着,如不平静的海浪上下起伏着。
她现在还在生病,易雪清心善温顺的告诉她:“就按照我说的方子抓药,三幅下去你的病一定能好。”明墨又咳了几声,没顾自己下意识地去护手中的百合莲子汤。
那是柳照娘最喜欢的。
易雪清接过她手中的呈盘,怜悯劝了句:“你回去歇着吧,我来就行。”
明墨捂着口鼻,单薄的身子随着声声咳嗽声颤抖着:“多谢小姐。”
易雪清刚要敲门而进,却听到屋里易淮说:“妙儿的婚事算是成了,咱们也能放心了。至于那丫头我们既然能把她娘害了,日后自然也能把她治得服服的。若她有价值便留着,没有便想办法除去,反正是一个一头片子,旁人也不会在意。”
悬在空中的手颤抖着,易雪清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黑,耳旁嗡嗡一片,雪停了穿着厚重斗篷依旧寒冷不止。
娘不是意外溺水,是她的“好”父亲害死了娘。
手中的呈盘迅速坠落在地,百合莲子汤顺着瓷片洒落一地。
“谁。”易淮推开门,易雪清红着眼睛站在门前。
她都听见了?柳照娘狐疑的看着易雪清,眼睛红成那样肯定知道了。
“我且问你,我娘究竟是怎样死的?”她平时伪装的细声细语,在这深宅大院里从未高声说过话,易淮阴沉着脸不曾吭出一声。
她又抬高声音:“我在问你,我娘究竟是怎样死的?”
易淮眼神躲闪,冷冷道:“你娘是溺水而亡。”
易雪清气笑了,两行清泪无声滑落:“那是不是再过几年我也得,溺水而亡。”
柳照娘假惺惺来劝和:“哎呀,这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别为此伤了你们父女的和气。”她说完来挽着易雪清的胳膊安慰她。
“你放手,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年你做过什么肮脏事!”
易淮不分青红告白的掌掴易雪清,面目狰狞:“怎么跟你母亲说的话!”
“我母亲已经死了!”她撕心裂肺的吼着,脸色苍白“被人害死的!”
柳照娘柔弱无骨现已经瘫在易淮身上了,易淮细声安慰着,与刚才判若两人。
手中的羊脂玉佩深深嵌入在手心,漫天飞雪凄凉落下来,易雪清一字一句:“从今以后我与你们恩断义绝!”
以前她总以为父亲对娘仅仅是不喜欢而已,谁承想他竟能心狠到如此地步。
报复,她要报复。
那双平日里万般风情的狐狸眼现已染上了不可估量的杀气,在萧素的环境中与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滚!出了府就别再回来了!”
朴素的白色斗篷划过层层台阶,泪水凝固在雪地之中,她握着那块玉心思凝重的跨过台阶,将那声愤怒的吼叫声抛在脑后。
总有一天她要为娘报仇,不过不是现在。
狭长的半轮弯月高悬在天上,路边湖中月色袅袅随风荡漾,易雪清呆滞麻木地走在湖边。
夜很静,静得不太安详。
突然对面漆黑小巷里涌出两个人来,一个人高马大一个瘦小如麻,长得如出一辙的猥琐。
易雪清未曾多想,加快脚步往上收了收斗篷想快速回医馆。
刚走到路口,高个子便将路口给堵严实不留一点缝隙,他用油腻的眼神上下打量易雪清,随后抬高声音:“小娘子,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啊?让哥哥来疼疼你吧。”
“就是就是,我俩肯定保你安全。”小矮子猥琐的笑着。
还没从娘去世真相中缓过来,又碰见两个变态,她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易雪清连连往后退心里有些紧张不过也不害怕,那两个人衣衫破烂抱着拳步步向前逼近。
她脚后跟猛地抵住墙角,是时候了,瞳孔紧紧一缩,背在身后的手刚要出击却被突如其来的剑打断。
那剑杆上刻着单字“珩”整根剑的材质看起来应该用的是铁合金,经过千锤百炼制作而成,剑上能刻字说明此人非富即贵。
两贼人面面相觑,目光直勾勾盯着巷子口站着的男人,身子绷直面庞紧张,下一秒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扭头撒腿就跑,两人的背影消散在漫长的黑夜之中。
胆小如鼠的狗东西。
男人轻哼了一声,寡淡的脸上不显露任何情绪。
易雪清悄悄把手中的药粉放回衣袖里,顺着刚才两个贼人的视线狐疑瞧过去。
那男子身着一体式黑袍,衣襟之间点缀着深红,肩阔腰细,小巷子很黑她看不清他的面庞,只见男人双手背后站立于于那仅有的一点月光之下。
好歹算是个救命恩人,不能就这样走了。
易雪清收拾好情绪,调整仪态以大家闺秀的模样小步向前,给面前的男子行过礼到过谢之后才正眼瞧他。
是他,当朝最年轻的国公爷,也是······名声最坏的谢将军。
跟她一样,平日里遭人唾弃。
谢珩轻弹手上沾染的灰尘,冷冷说:“夜已深,姑娘还是快请回吧。”
话落,男人转身要走。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易雪清脑海里划过,他就这么走了怎么行!
易雪清快跑向前,拦住了谢珩,迅速恢复成娇弱温顺模样:“恩公莫走!小女子有话想对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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