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静长公主将要迁陵一事震惊朝野,让众人更无法理解的是,皇上竟然要褚相写和离书,听说褚老夫人一病不起,而坊间盛行的《河边柏》变成了负心驸马逸闻轶事,说书的唱戏的都将褚府寿宴刺杀改编成各种各样的版本。
所以当魏禧来到褚府时恰巧碰上领着炽羽卫回府的褚凡,她知道,褚志柏这个继子没白养。
但炽羽卫指挥使她都不在意,更别说只是一个小队长。
“公主殿下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
魏禧只分给他一个眼神,没做任何回应。
褚凡咽了咽口水,上前一步为她带路,一路弯弯绕绕至褚家祠堂,褚志柏正拿着和离书等着,褚凡为二人守门。
褚志柏开门见山,“刀娘是殿下的人?”此前一直不知道为何三公主会来寿宴,而今想来似是早有成算。
魏禧冷笑一声,“该说你聪明还是蠢?本公主要是知晓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还用得着如此拐弯抹角?”
褚志柏自嘲一笑,“不过是殿下这段时日同奚大小姐走得近,还以为是殿下特意安排让奚大小姐明着抓人实则救人呢。”
“奚望?”魏禧皱起眉头,“怎么说?”
“殿下回京前,有人目击您同刀娘奚望一起出现在青鼎城;回京后又与奚大小姐一同去了春山外。”褚志柏觉得自己的推断没错,“殿下不要告诉我,您在青鼎城时未曾觉得刀娘同长公主相像。”
魏禧听他这些话,大约猜到涂娃或许真被奚望救走了,不过将军府不好进,他褚家也不能无凭无据地怀疑功臣之后。
“奚大小姐向来古道热肠,侠义无双,哪怕我才回京没多久也知道这事,褚相不会查不到吧。”魏禧不松口,“褚相消息这么灵通,可惜也查不到刀娘背后真正的主使,只是冤有头债有主,我无愧于你,但你问心有愧,我今日是来替姑母讨债的,其他事我都不关心。”
说着,魏禧便朝着一排排牌位走过去,直接下令,“明日我便同礼部将姑母的牌位请出,她的所有旧物我都要带走,你们准备好。”
迁陵还得请钦天监定日子,但魏禧不想姑母的牌位继续待在褚家。
“真要如此让全天下的人看我跟河静的笑话吗?”
褚志柏虽然写好了和离书,但有皇上安抚,他认为只要拖一拖时间,待登阳慢慢遗忘了这事就可以一切如常,他没想到魏禧如此决绝。
“当然不是。”魏禧转过身一眨不眨地望向他,“是你一人的笑话。”
说罢便抢过他手上的和离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徒留褚志柏一口气不上不下,最后满腔怨愤化作棍棒全落在褚凡身上。
离开褚府,同礼部各位大人拜别,魏禧就以探病为由来到了奚府。
她给奚望带了些上好的伤药,待只剩她们两人时,开门见山道:“涂娃在哪?”
奚望猜到她会知道,但还是惊讶。
魏禧不管她什么表情,说:“褚家已有推测,不过碍于将军府的好名声,不敢明着来搜。”
听及此,奚望也正色道:“涂娃确实在我府上,褚凡盯死了我们,出城寻不到机会。”
魏禧松了半口气,“明日我送姑母牌位出城,你带涂娃来南城门口送我。”
这是个好方法,褚凡不敢开罪魏禧,再加上是皇帝钦点她主办迁陵事宜,她想在大队伍里带个人出城轻而易举。
但奚望还是皱起眉头,“这样岂不是明牌了。”
“涂娃也不过是被利用的,他们要找的是背后之人,涂娃的死活在他们眼里并不重要。”魏禧不担忧,应该很快背后的人就会浮出水面,况且褚志柏若是真想发难,也不会特地在今日跟她提起奚望和涂娃了。
奚望被说服,“好,你知道的,我是真舍不得她死。”
魏禧点点头,奚望那日奋不顾身地选择保下涂娃基于什么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也不想涂娃死。
十四岁的年纪,人生才刚刚开始,魏禧不想让那张像姑母的脸也变成烂尾的结局。
“多的话我便不说了,南遥使团离开前,褚志柏定是要恢复原职的,他心眼小,你们当心些。”魏禧不能停留太久,几句话的功夫就得离开。
奚望回握她的手道:“放心,我奚家可不是软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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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长公主迁陵的日子定在月末,因着魏禧要先移牌位出褚家,礼部便说让牌位先移至大觉寺供奉,魏禧虽心中不喜大觉寺但也知晓于情于理国寺礼法才不会被诟病,好在魏禧也没什么抵触情绪,不然礼部尚书倒有些汗流浃背了。
寺里人多事杂,涂娃离开得悄无声息,她甚至没办法同魏禧道声谢,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赶来相送的奚望和张平蓁,此前皇城戒严,张家回乡的事也是一拖再拖,不然今日也来不了。
而办好法事的魏禧也没急着回城,打发走礼部的人后,她就跪坐牌位前,自顾自地同姑母说话。
直到奚望和张平蓁到达,银钩前来唤她,魏禧才起身。
走出殿门,眼前却不止奚望和张平蓁两位姑娘,还有一个熟悉的脸庞,魏禧一眼就认出来,是当初在长往寺画画的那位姑娘。
兴许是魏禧的目光太过直白,那位姑娘也同她对上了双眼,她看见她欣喜地朝自己跑来:“没想到还能同姐姐再见。”
奚望和张平蓁顺势一望,刚想行礼拜见,就被魏禧出声制止,“可惜你们来晚了点儿,要见的人已经走了。”
奚望有些失落,但只要涂娃平安离开就是最好的结果。
而一旁的小姑娘哪里听得懂她们的弦外之音,以为她们跟她一样,都是来此地想看看公主仙姿的,“公主殿下走了?本来听说三公主在此为长公主做法便想偷偷来看一看,哪曾想来得晚了些,不过好在跟几位姐姐遇见,也不枉我求来的出门机会。之前在长往寺我给这位姐姐画了幅画,没曾想你们也认识,真是太巧了,我姓孙名鄢,不知姐姐贵姓?”
小姑娘话多,一句话就让她一股脑地说了一大堆,不过张平蓁反而松了口气。
“可以叫我祁姐姐。”被点的三公主笑了笑,“确实有缘,不如我们一起去百花圃走走。”
三人自然是无有不从,而奚望和张平蓁见她搬出假名,也从善如流地唤其祁姐姐。
几人没走多久,就让人在一处亭子里摆上茶水,四人围坐,好不悠哉。
其实魏禧没什么兴致,也不知自己此刻是何心情,只是没想到自己哪怕帮姑母迁了牌位,心里也没多高兴。
不过是跟美丽青春的姑娘们待在一起总比回皇宫死气沉沉的好。
“不知三公主是何模样,肯定英姿飒爽绝代芳华,真羡慕你奚姐姐,你是不是见过三公主很多次?”孙鄢巴巴得望着她,看来对没见到三公主这件事很耿耿于怀。
奚望干笑两声,瞄了一眼像是在听别人的事一般的魏禧,“也没有很多次吧。”
“你为什么这么想见三公主?”魏禧饶有兴趣地问。
孙鄢半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笑着道:“三公主诶,不说从前她有多厉害,就说最近,替长公主死后讨公道的第一人,我想要是河静长公主泉下有知定是感动得要哭的,我祖母娘家有位表姑奶,当年被吃绝户也只能和血吞,现在一看,就连公主也会遇到这样的事呢,若不是三公主硬气同皇帝陛下要求,这件事也就那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忽而又叹了口气,“我爹还上奏骂三公主不尊礼法枉顾人伦,若不是谨记子不言父,我怕是又要被关祠堂,恰好今日我爹休沐,我娘怕我们起冲突才允我出来,只不过忘了殿下来大觉寺会清场,最后还是没见到人。”
听到孙鄢说孙御史上奏,张平蓁没忍住咳嗽,孙鄢听见还顺手给她添了茶水,看得张平蓁在心中默默摇头,傻姑娘,你面前的就是三公主啊。
“孙御史也是职责所在嘛。”奚望不知道怎么圆,干巴巴回了句。
魏禧将奚望和张平蓁的反应看在眼里,忍住没笑,“没想到御史家的女儿还挺‘离经叛道’。”
“哎呀。”孙鄢摆摆手,当做夸奖一样,“照我爹娘的话说,我就是从小被我小舅舅给带坏的,年少时心野了,长大再怎么教都掰不回来了。”
魏禧还是笑出了声,觉得有趣,没想到京中还能养出个带江湖气的姑娘。
“挺好的,谁说女子都得千篇一律谨小慎微?”魏禧没觉得有什么被冒犯,相反,同这姑娘说话是真真正正地如沐春风,没有杂质地从春日吹来的一阵清风。
孙鄢先是笑,然后又愁眉苦脸起来,“可惜,也就同姊妹们能这样说话,等明年及笄,我就没好日子过了,再好的婆家都没在自己家自在。”
张平蓁听见她悲观的话语,安慰道:“别这么想,遇到个夫婿和和美美过日子也挺自在的。”
孙鄢很显然不会相信张平蓁的话,“我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一旦成亲,哪儿还能往外跑呢,我还想画好多风景,奚姐姐曾说葵城的葵花田我也还没见过。凭什么呀?”她撑着脑袋望着远山,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说当年河静长公主那么厉害,若是当初是她成了皇帝,我们女子是不是也可以考取功名,像她那样造福一方。”
“孙鄢,慎言!”
张平蓁倏地站起,惊得浑身冷汗直冒,奚望也是惊得嘴角抽搐,一时不知道怎么收场。她们知道孙鄢胆子大,但她们没想到孙鄢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妄议皇帝。
张平蓁下意识地就想拉起孙鄢同魏禧跪下。
然而在她动作之前,魏禧说:“无事,银钩她们守着,没人会知道我们讲了什么。”
重点是这个吗?张平蓁动作一顿,脑子也一顿。
重点是您是当朝公主,不管从轻从重,孙鄢说的话都是杀头的罪证;而她们三人都是官员子女,此事甚至可以牵连到家中长辈,革职都算是网开一面。
魏禧知道张平蓁性子谨慎,将她拉过来坐下,“江湖上骂皇帝的可比这严重多了,皇帝也不可能把每个人抓起来吧。”
张平蓁看向魏禧,她的手还有些颤抖,正被魏禧握在一起,她明白了她的意思,既然今日她没亮身份,那么她就是江湖上的祁喜,这句话除了她们四个之外再不会有人知道。
“抱歉。”孙鄢此刻再迟钝也明白自己闯了大祸,“是我胡乱说道,连累几位姐姐。”
奚望心大,既然魏禧说没事那肯定没事,便打哈哈将此事揭过去。
被这事一影响,几人也没心思继续再悠闲赏花,便做告别后各自归家。
而魏禧在回宫的马车上却不住地回想孙鄢说的话,是啊,这千年历史,有太后临朝、后妃干政,怎么就没有公主夺嫡、女子称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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