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县,簸箕村
炎炎夏日,正值晌午。大日头好似贴着地面火辣辣地炙烤着,空气里全是热气。远处近处,行人无影,路人无踪,天地间只余知了声疲乏地一下又一下得响着。
直到了下午,村路上由远及近来了个信差。
村口大树下陆续搬出来板凳出来纳凉的村民,不错眼地盯着那信差走近。
等人到近旁,才凑热闹一样问,“干啥呢?”
信差说着一口一模一样的乡土话,说道:“能干啥,送信哪。”
这年头,白纸黑字的信在村里仍是个稀罕物。
毕竟识文断字,稍微算得上是个文化人的早就不住在老村这片地方,而是往新修好的大路旁盖屋居住。
所以留在村里的人三年五载都见不着一回信差。
这回听完更是觉得稀罕,追问道,“送哪家,送谁的?”
信差亮了亮信封,念着上面的称呼,“辽阳张图送给清平簸箕村五兄。”
村民听到这里长“哦”一声,“给那个年轻后生写的信。”
他这么一说,周围人也都了然。
显然,大家都知道村里有这么一个年轻后生,大约是这么个称呼。
那信差反而迷惑,“我怎么不知道村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人,我还打算来了好一通找。”
村民说:“去年来的吧。”
另一个人说:“去年冬天,也算今年,过完年过完正月十五来的。”
村民说:“对的,来了快一年了。”
另一个人说:“顶多半年。”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把那年轻后生描述了一番。
说他自称是来寻亲的。
他的那个亲人还真是簸箕村的,但是好多好多年前老的就下世了,小的呢早些年就搬去了县里,后来也不知道搬去了哪里,早就没消息了。
这年轻后生是那家人的一个出嫁女儿的后代,他说是替亡母了却心愿回来看看,就把那家人倒塌的房屋里简单修了修暂时住下了。
旁边大村里的员外听说了他之后,觉得这后生挺年轻有把子力气,估计中用,还做好人,租给了他一块地,叫他种庄稼。
信差听得点了点头,“所以他就住下了。”
村里说:“住是住下了,不仅住下了,地也种上了,种的庄稼种的菜,啥都有,成天别提多上心了。”
说到这里,村民们互相看看,个个笑容满面。
信差说:“行了,我也不多打听了,他在家里是吧,我去把信给他送过去。一封信十个钱呢。”
“快去,”村民说,“能在簸箕村挣到一回送信的钱也真是不容易。”
信差循着刚才简单问的方向找过去,在路的尽头还真看见一处低矮的房屋。
用的是旧时的泥巴糊墙,瞧着破破烂烂的,还真像是村民说的老旧宅子了。
那宅子外边围有一圈篱笆,院强低矮,门关着没锁,屋门也开着,看起来人应该在家。
信差推开院门,喊了一声,“有人吗?”
屋里走出个年轻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颀长瘦削,穿一身粗布衣裳。上身是短袖布衫,下身是一条泥巴色儿的裤子,腰上系了条布带子,赤着脚,脚边还沾着零星没洗干净的泥巴糊糊。
信差本以为这年轻后生是混不下去了来村里混日子,大概是个形容猥琐的小混混之类的。乍一见到此人,还真是大吃一惊。这人气质相当不凡,长得也很是出众,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儿就不像个农民。
“是五兄吧?”信差捏着信问。
那男子“嗯”了一声应下,冲他伸出手来接信。
信差忙把信递上,男子估计是看见那上面的‘辽阳张图’四个字,皱了皱眉头,随手把信封撕开,一展,上下扫了一遍信的内容。
随后,男子的眉头皱得更紧,很是无语地嘀咕了一句,“舍近求远,等我走去京城,猴年马月了。”
信差其实好奇了一路,先是好奇收信人是谁,这会儿见到了人,又开始好奇这信里写得啥。信从京城发来的,走了半个月,看样子既不是报丧,更不是报喜,那还能有什么值得发这封信的。
“信里咋说,是不是出啥事了?”信差问。
这五兄倒是也一点儿不藏着掖着,见他脖子都伸长了,竟然直接把信交给他,让他自己看。
然后五兄自行往屋里去,路过窗棂,还把晾着的不知道有没有干透的布鞋收进了屋。
信的内容言简意赅。
张图说,他因为得罪了人,目前被抓进了京城的大狱。这封信是狱中写的,托人送出来,让这位五兄千里奔波进京救他的命。
简而言之,这是一封求救信。
张图还说,搞不好那些人给他定的会是死罪,要是到的时候已经判了死罪要斩首,让这位五兄一定想办法劫他。
信差开始冒汗。
劫,劫他!
什么叫做劫他。
劫狱?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
傍晚时分,毒辣的日头终于离开,虽然还是没有一丝风,但人们总算能出来溜达着耍一会儿。
信差和那背着包袱的年轻后生一起出了村。
想也知道,这又将成为村民们可以讨论一阵子的谈资。而且不想也知道,众人关于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必然也要讨论出无数个版本。
这里暂且不提村里的事,只说信差本来只想赚十个钱,结果却是远超出他预料的报酬。
五兄给了他一小块银子,估摸着至少能兑出八百个铜钱。
五兄的要求如下:
“去你家里借我两整套衣衫,一双靴子。”
信差表示,“当然可以。”
五兄道:“还有个请求,我回来之前要是你能帮我打理一下我的菜园和我那片地,我感激不尽。”
信差其实也种地,毕竟靠给附近这些村落送信根本就没办法养家糊口,他本身家里就有地,他从小就会,只要不出天灾,靠几亩地养活家里几口人不成问题。
“好说,我一定按时过去打理着,你要是秋天回来包你丰收。”信差说。
“还能丰收?”五兄说,“要是真能丰收那就太好了。多谢。”
五兄跟着信差去家里领了衣衫,说完告辞就要走。
信差心里七上八下,虽然才认识了一会儿,但他莫名地对这位五兄颇有好感,觉得这五兄人挺随和,出手又大方,虽说不知道来历,也不知道为什么来簸箕村隐居,但他心里已经挺喜欢这人,所以还是担忧地问道,“真劫狱?那可是死罪。”
五兄摆摆手,好似在安慰他不用担心,“不至于。”
看来不至于到劫狱的地步。
信差放下心来,目送五兄离去。
当然他并不知道五兄心里想的是——算算时间,等他到京城,张图要是真判了死罪到时还在不在牢里都不一定,所以劫狱的可能性不大。硬要说的话,他抓紧买匹马,快马加鞭,没日没夜地跑,没准能赶上法场问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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