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请卿入瓮

同一时刻。

皇宫内院,明德殿。

一声声似要把肺咳出来的声音阵阵响起,殿中站岗服侍的侍卫太监也不由地把视线投入殿中圈椅里那个浮肿的身影。

身着藏蓝色长袍常服的皇帝早已不算年轻,实际上早年间还未登基仍是福王时他就已经是这副不算健康的模样,与他那神采飞扬的幼弟承亲王单在精神头上就犹如云泥之别,天上地下。

只是上天自有天意,如今他虽然苟延残喘,不知还能占据这美丽江山几年,但一对比他那染了疫病早早夭亡的弟弟弟媳,还是他的命更好。

咳声久久停不住,在殿中侍奉他的静妃担忧地望过来,给他端了水,说,“郎君,润润喉咙。”

静妃是他的宠妃,入宫多年,长久为伴,虽是妃位,实际与他如民间夫妻一般。只可惜,他与静妃只得了一个女儿。他唯一的儿子是皇后生的,也就是如今的太子。

他的身体越来越坏,太子的势力自然也越发水涨船高。而静妃与皇后争宠多年,是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所有人都能想到,待他一死,静妃的下场堪忧。所以,静妃是绝不希望他死的贴心人,他信任她。

静妃看他喝着水,陪他说着话。

“郎君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郡主千里迢迢从封地来京城怎么不叫她赶紧进宫来,反而给晾在宫外去了。”

皇帝笑说:“你还在打主意想让她嫁给你娘家侄儿是吧。”

“哪有,”静妃被说穿了心思,有些不高兴,“妾身知道自己娘家不过是个破落户,哪里配得上咱们金尊玉贵的郡主。”

皇帝又咳了两声,勉强说:“倒不是金尊玉贵的缘故。”

“那怎么就不能提了,要我说,我侄儿男大当婚,郡主女大当嫁,他们年纪上般配着呢。”静妃说。

皇帝轻轻摇了摇头,神色慢慢转冷,好似一瞬从家长里短切换到风雨席卷的庙堂,眼神都像被这些勾心斗角淬炼得寒彻了。

静妃因为太了解皇帝,反而瞬间心里打了个突。

她聊到长洲郡主赵凌歌就是打定主意聊家长里短的,儿女婚事而已,一道旨意的事怎么竟刺激到皇帝这般眼神,不知道的以为是不小心聊到哪个不臣的封疆大吏,还是甚是棘手的那种。

“现在还说不好。”皇帝下了结论,但很含糊,“再看看。叫她来就是要看一看。待确定了无事,也可以赐婚。”

静妃嘘了一口气,“哎呦,能有什么事呀。您跟我打哑谜呢,要相看也得叫她进宫住着,等我再传个信儿叫我娘家嫂嫂也进宫见一见,这才是看一看呢。你隔空能看什么,长相好不好性格温不温婉啥也看不着。”

皇帝道:“那些有什么要紧,你瞧中她根本也不为那些,你不就是奔着嫁妆去的。”

自皇帝登基,多年来,民间一直热衷议论一件事。

说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先帝还没驾崩,打算给两个儿子分家。那位连史官都承认偏心眼偏到咯吱窝的先帝爷剩最后一口气也不忘偏心眼,把皇位给了大儿子,但也只给了一个皇位。给小儿子承王分了一块封地,分了全部的家底,还分了一众亲信,甚至连当时宫里伺候他的总领太监都送给了小儿子带去了封地,主打一个他死后也要让宝贝儿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而多年后的今天承王爷英年早逝,留下了两个孩子——大儿子小承郡王和小女儿长洲郡主。一大份家产只两个孩子分,就算不争抢的话嫁妆也不可能薄了,要是未来的郡马爷想争一争,不夸张的说借此机会争得承王的一大半家产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如果传闻是真的,一半家产有多少,众人都不敢想。好在民间觉得传闻多离谱,大抵不是真的。但静妃本人就是先帝爷的儿媳妇之一,靠宫里老人流传出来的言语,再加上侍奉皇帝多年观察到的蛛丝马迹猜测,那传闻应是真的,承亲王手里的那是非常庞大惹人眼红的一份家业。

知她莫若皇帝,她就是眼馋,眼瞅着郡主到年龄了,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她娘家,反正郡主总是要嫁人的嘛。

“妾身也没说不是奔着嫁妆去的,圣上您都明白,等您看好了之后就赐婚吧。”

皇帝捋了捋稀疏的胡子,老谋深算的一哂,“行啊,她敢来京城许是没什么藏着掖着的。若是没什么,既然来了,正好留在京中成婚。”

静妃还没高兴一瞬,皇帝又说了最后一句,“到底国库还是空虚啊。”合着他们两公母打的算盘是同一把。静妃撇撇嘴,嫌枕边这老货鸡贼。

不过连皇帝都这么说,静妃又更加吃惊,心说那嫁妆竟会有那么多,都能够格充国库的。当年先帝到底是给了承王多少家底儿,如果先帝分家产这方面的传闻是真的,那别的传闻呢,民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除了家产可还有一样更要命的至宝。当着皇帝的面,静妃一时不敢深想了。

-

同一时刻。

太子去了皇宫内院,在寝殿里见到了自己的母亲皇后娘娘。

皇后一头雾水,“不是说长洲郡主已到京城,怎么没有进宫来拜见。圣上打的什么主意?”言语间惴惴不安。

太子年不到二十岁,还稚嫩,但是身边有人辅佐,他鹦鹉学舌也学出几分高深来,“母亲不用担心,父亲的打算孩儿知晓。”

“是什么?”皇后追问,“与那静妃可有关系?”提及静妃,如临大敌。

太子有些厌倦,“与内宫无关。这事儿牵扯甚广,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而且牵连前朝,母亲不知道比较好。”

“胡说,一个女孩儿家的牵扯什么前朝。你得了信就该先跟我说,圣上定是又听信静妃,要给静妃的侄儿赐婚了。儿子,我们须得搅和了这桩婚事,否则就是壮大了静妃,到时怕是横生事端。”

太子不屑道:“区区长洲。”

皇后忧虑道:“不,是财帛动人心。那是老黄历了,你不知晓。先帝临终前亲手安排造就的国中之国。长洲富贵逼人又人才济济,实难辨祸福。怕只怕我们不拦这所有的一切落在静妃手里,她就要不安分,就要废你我另立别人了。”

“她敢!”太子怒喝一声。旋即冷静下来,“不会这样的,娘,你多虑了。”

皇后抓住儿子的手,“告诉我你父皇的打算,不然娘睡不着觉。”

太子无奈道,“行吧,其实这事儿说来荒诞。父皇怀疑长洲有不臣之心,暗地里厉兵秣马,四方活动。其实已经不是怀疑了,有探子拼死逃脱送回了消息,一些难辨真假的消息。”

“荒诞何意?”

太子道:“探子说,自从承王叔死后,不,更早,王叔还没死的时候,长洲其实就换了主人。”他望向母亲不解的眼神,更觉自己的话荒诞到简直无法开口,“说那些跟着王叔去长洲的人后来不听王叔的,再后来甚至另外拥立了别人来掌管封地,王叔早就被架空了,而王叔出游在外染疫病死后,权力也不在王叔的大儿子手里。”

皇后张了张嘴,“怎会如此,从未听说,那封地在何人手中?”

“王叔的小女儿,长洲郡主赵凌歌。”

“……”

“实在太荒诞了,所以难以在母后面前启齿。”

皇后仍在惊讶中,“定是搞错了。她一个弱质女孩家岂能支使得动先帝留下的人。”

“就是觉得消息不可信,才让她来京城我们好亲自辨一辨。”

皇后放下心来说:“待弄清楚了,你千万记得不要让她嫁给静妃的侄子,若是可以,不妨将她指婚给我们的人。”

“一切听母后的。”

-

太子见完母亲回了自己在宫外的住处。

他如今已经跟着皇帝主持朝政,自己的麾下也越来越多能人,太子府日见气象。

不过,贴心的人还是那么几个。他现在说话的对象就是其中之一。

这人是个中年人,高等武官打扮。

“殿下信吗?”他问。

太子说:“不信。”

“要是不可信,那长洲如今应在谁手里?”他问。

太子想了想,道,“先时在承王叔那里,如今应是承袭给小承郡王了。”

“可是圣上偏偏召了郡主进京,由此可见,圣上信。”他说。

“不会,”太子说,“父皇只是多疑,这消息来得怪而且可疑,那探子言语狡猾,破绽百出。父皇是打两手主意,他想收长洲在手很久了,又加上静妃为娘家求娶郡主的心不死,索性召郡主来京一试便知。”

他说:“试的方法是圣上出的?”

太子说:“是我们出的,不过父皇没觉得不好。用那个出卖消息的人当诱饵,让她亲眼看见此人被处死,若她就是寻常的女子,她会害怕会更安分守己。届时父皇打算指婚,谅她逃不出天京城去,这就借成婚收回了一半家产。若她不寻常,若她就是那些荒诞的话里说的那样,今天的法场就不会太平。”

“届时安排人监管她带来的每一个人,这个囚犯是个诱饵,不管她从哪一方下手,是找官员徇私还是找死囚冒充还是找带来的人光明正大的劫走,只要她动,就一定会暴露。这任何一件都不是一个安分的皇室女子能办得到的,至少静妃生的那个公主就绝对办不到。”

“她为什么一定要救那个饵,如果她不救……”

太子说:“这个饵十分狡猾,但他为了活命还是向我透露过他逃跑时偷走了承王叔的秘密收藏。”

“你是说……先帝的圣旨!”

太子道:“皇爷爷当年分家,除了那些财产,应该是给了王叔一道正统即位的圣旨。哎,皇爷爷还是对我父亲不满。总之,那狡猾的探子暗示我他偷的正是那一份圣旨,也就是长洲的至宝。他一死,圣旨就找不到了,长洲就算狼子野心起事,又怎么能名正言顺。为了找回来圣旨,这个饵不就是非救出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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