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或许会认为这个人疯了：他冲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呼唤，语气却透露出他并不对结果抱有期待。对方应或不应，对他来说似乎都没有区别。
停顿片刻，琴酒继续道： “你不是向我求救么。现在亚克力斯的威胁被排除，我来了。”
无人应答。
“你当然可以继续躲下去。”表面漠不关心，那双绿眼睛却如鹰隼般不停地在周边扫视，试图找出一切风吹草动。
“明天清晨轮船就会靠岸，到时你可以趁机下船。我不清楚你和马修先生之间发生的事，只不过……你一个小孩，无论想做什么都不会方便吧？”
“我可以帮你。但前提是你要出来告诉我，你求救的原因。”
又是阵沉默。
“看来你不需要我的帮助了。”琴酒再次敲敲桌子，并无迟疑地转身朝门外走去。
就在他迈出第三步时，一个语调平板的童音响起。
“你没看破幻术。”雾气般的迷障缓缓散去，艾博的身影出现在一张桌子的下方，并不是刚才琴酒敲的那个，而是更靠近墙边的一张。
小朋友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嘴角还挂着点心渣，见来人转身看向自己，就微微歪头，好像有些好奇，语气却仍然保持平板地问： “你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琴酒沉声道： “你还有别的地方可去么？”
老马修是这次旅途绝对的东道主，没有哪位宾客会得罪主人而收留艾博，况且他们也没道理这样做。
闻言，艾博有些低沉： “你说得对。到处都是那个老头的眼线。”
“你说马修先生？他不是你的父亲么？”其实琴酒并不在乎艾博和老马修之间可能存在的龃龉。他所谓的“帮助”只是为了把小朋友哄出来，赶紧把人制住好交差罢了。
艾博提高了声音反驳： “他才不是！”
“好，我知道了。”嘴里这么说着，琴酒上前，伸出手打算把艾博拽起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跟我回去——”
他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地板突兀出现的黑色上。如果说缺少灯光单纯是给周边蒙上暗色面纱，那现在出现的、将他与艾博隔开的黑色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单纯扰乱感官的幻术并不具备杀伤力，不过这已经能说明对方的态度。
艾博从桌子下面钻出来，朝后缩了缩，纤细、矮小的身躯立在将整片区域都囊括其中的阴影中。 “我不相信你。”
“我看见你杀了那三个人。”小朋友指着琴酒，说起杀人案时语调也未曾起什么波澜。 “我家里人告诉我，只有坏人才会杀人。所以你是坏人，我不相信你。”
琴酒将手垂在身旁，将肢体语言调整至“无害”，语调坦诚： “他们想除掉你，还想伤害其他人。”
“我动手，是为了保护当时在场的来宾。你也看到了，他们想要引爆大厅。”他朝餐车示意。艾博看了一眼蛋糕，又很快收回视线，紧盯着眼前侍应生打扮的杀人犯。
“这样，也算是坏人么？”
小朋友抿起嘴唇。或许艾博在幻术上天赋异禀，力量的强大却不能改变他是个6岁孩童的事实。
人会随着时间逐渐长大，在这个过程中经历很多事情，开阔眼界、获得经验、偶有感悟，然后心理和生理才会趋于成熟。
换个人来肯定不会被琴酒的话所迷惑。无论是对求救视而不见，还是动手杀人，他表现得就完全不是个普世意义上的“好人”。艾博则明显有些动摇。
不过话又说回来，小朋友现在孤立无援，除了琴酒也没什么可求助的对象。
“嗯……”艾博还在纠结。
寂静中突然响起的声音仿佛都会被放大。明明宴会厅大门轴承良好，推开时近乎无声，屋内的两人却仿佛被惊动一样，双双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来源。
诸星大刚把门拉开条缝就获得双重注视。他一愣，还是把门快速拉开，方便让身后的绿川景进入。
“黑泽，你在这里……”诸星大朝前走了两步，在看清另外的人影时微微皱眉，不过翘起的嘴角并没有放下。 “那是艾博·罗姆·马修么？”
不知是不是被人叮嘱过，在他们二人出现时，艾博就已经撤去幻术。艾博边朝后退，边低声嘟囔： “我见过他们。他们是你的同伙。”
琴酒纠正道： “是同事。”
“你们来得正好。”琴酒朝诸星大和绿川景摆手，让他们凑近。 “你说我是坏人。你都看到了的，他们两个可没杀人，总该是好人了吧。”他指着不明所以、看到小孩子就下意识提起友善笑容的小职员说道。
绿川景注意到黑泽阵刚刚话里的“杀人”二字，内心不由有些悚然：自己的同事不会要杀人灭口吧。对方可还是个小孩子。
他无声地提问： “这是什么情况？”
琴酒用眼神示意： “别问。配合。”
猜测小朋友可能是受了惊吓，还处在应激状态，绿川景半跪下来，右膝盖抵着地毯，尽可能地放柔腔调： “艾博小先生，你不应该藏在这里。你的父亲对你的失踪相当着急。和我们一起出去吧？”
被几个成年人围着，艾博脸上的神色没有松弛，反而平静中搀上点点不安。他还是不能相信这些人，但，现在能相信谁呢？他在这条船上孑然一身。
见状，琴酒也选择半跪在地板上，试图降低艾博心中的警惕。如果对面是个普通人，琴酒就选择直接动手打晕了，可面对幻术师，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对方。
万一失手，让艾博溜走，那恐怕就彻底没希望找到他了。
“好吧。看来我必须说实话了。”琴酒的表情始终很平静，外人很难从他的神态分析出其心中所想。他说真话时是那副表情，说谎话也是那副表情，说随口胡诌、荒谬至极的谎话时还是那副表情。
“其实我是警察。”
话音未落，在场三个人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惊讶。特别是诸星大和绿川景，虽然神情转瞬即逝，但琴酒还是察觉到他们在某一瞬间表现出的惊讶相当真心实意。
艾博小朋友脸上浮现出嫌弃： “这个理由也太假了吧，大叔。”
“你仔细想想。假如我只是个普通的船员，为什么要冒死攻击劫匪、甚至不惜杀了他们？又为什么要来主动帮助你？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向老马修报告你的位置。”琴酒循循善诱。
“那是因为我们早就发现他有问题，所以才特意潜伏进这条船，为的就是找到证据。”
“我，和他们——”他指了指诸星大和绿川景，听起来好像相当认真。 “——还有另外那个金色短发的侍应生，我们都是警察。”
诸星大和绿川景貌似很认同的点着头，至于他们到底心里在想什么，那就没人知道了。
琴酒直起身，随手拍了拍衣服上的浮灰。 “我的证件和枪都在房间里放着，你要是还不相信，可以跟我来看。”
“反正你可以……随时离开，我抓不住你的。怎么样？”
片刻后，也许是信了对方的鬼话，也许是知道自己孤立无援所以破罐子破摔，小朋友很无奈地答应道： “好。”
他小声嘟囔着别人听不清的话，霎时间，宛如爬行动物蜕皮后脱胎换骨，原本勉强撑起的贵族气质荡然无存。人还是那个人，姿态却完全不同。
“别叫ME艾博了，听起来好别扭。”
绿头发的小朋友有张无精打采的死人脸，小小年纪好像就已经看透人生百态，再没什么能让他情绪起伏。
“ME的名字是弗兰。那个老头也是不ME的父亲，是他强迫ME做他的儿子的。”
他把嘴边沾的渣子蹭掉，继续说道： “另外，ME觉得那个老头也不是他自己了。ME说不清楚，但ME可以肯定，有什么人在操纵那个老头。”
有点担心有人被我误导。本文找卧底、猜身份真得不重要，Varia琴一点都不在乎组织是不是被卧成筛子。这么写单纯是因为我能力有限，想不出别的方式来衬托他们的聪明、敏锐而已……
另外，问一句，我是不是，写得有点水啊（不安）原本打算20W完结的，结果照这个节奏写下去，感觉30W都不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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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我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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