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开灯呢?”来者“啪”地按下吊灯开关,温馨的淡黄色灯光顿时驱散了黑暗,也使少年难以自控地微微眯起双眼。
拄着手杖的老者踱步至屋内,环视四周狼藉,视线轻轻略过对峙两人的伤势。 “我还以为你们……原来是被绊住了啊。”
银发行凶者“哼”了一声,收起武器站到旁边。其他人也纷纷收敛动作。
少年看着老者不紧不慢地用手杖点了点地板,门后随即出现更多肃立的人影。他闻到更加新鲜的腥味从外面飘进来,鉴于战斗期间没听到任何惊叫声,大概可以认为整个势力其余成员全被干掉……至少也被破坏了行动力。
即使刚才自毁式的攻击特意避开内脏,失血和贯穿伤仍持续带来痛苦。少年在几位成年人警惕的注视下随手将枪放回酒柜,压低视线扫过不断漫出血液的腹部,拽着衣角用力蹭了蹭掌心半凝固的污渍。
小婴儿飘到老者身边正说着什么,之后更有其他下属上前低声向其汇报情况。
似乎走投无路的人偏过视线,发现狭小空间唯二的出入口已被层层把守……负伤和疲倦双重加持下, “逃脱”听起来仿若天方夜谭。
片刻后,老者不顾属下阻拦,几步走到“敌人”身前,略微低下身,和蔼道: “你好……我很抱歉干掉了你的同伴。只是,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就必须接受惩罚。”
“无所谓。”少年神情漠然地回答。 “我不关心。”
“那很好。”老者轻笑。不知从哪里来的耐心与兴趣,这位看起来可亲的首领并没有直接下令处死“漏网之鱼”,反而略带探究地继续提问: “为什么你刚才主动放下武器了呢?”
“因为你看起来并不想杀死我。”绿色双眸一动不动地与上位者对视,即使头顶就是色调温馨的淡黄色光芒,也不曾给它们增添丁点热度。死或生,痛与伤,他貌似对眼前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唯独对未曾领略过的力量产生些许好奇,时不时瞟向漂浮着的小婴儿。
“也不一定。”对方这么说道,故作的苦恼于面上转瞬即逝。 “你似乎很聪明,回程途中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还能够打伤我的人,说明能力也不错……我倒是不介意替家族多培养几位年轻人才,只是,选择权还是在你。”
老者提起嘴角: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继续效忠你的原首领;二、忘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我会给你一个新的开始。”
——听起来完全没得选啊。
少年还真得思索片刻,平静道: “现在我只会杀人。”然后他扫视周围虎视眈眈的其余人, “而你不缺能干杀手”的意思不言而喻。
“没关系。我说了算。”老者——彭格列九代目将身体俯得更低,平视对方,终于露出点真正的和蔼。 “我叫Timoteo。你可以称呼我为‘先生’……你的名字呢?”
“我没有名字。”少年说道。 “不过——”
无父无母、某天突然出现于众人视线中的怪异小孩没什么取名字的必要。反正会在街头讨饭的小人物们往往也不使用真名。在他们的认知里,绰号比真名更重要,而小孩个人特征还挺明显, “绿眼睛”或者“银头发”已经足够指代。
即使后来阴差阳错间地被人捡回去打童工,势力其他成员也没心情给不讨喜的新人起名字。当然就算起名字,新人也不会领情就是了。他们往往用“喂”或者“那个小鬼”对其呼来喝去,偶尔心情不好时骂上两句“混蛋”,之后总会收获一个没有波动却偏偏引人内心生寒的注视。
少年此前确实也没想过替自己起一个。毕竟名字是用来给别人称呼自己用的。既然没人会真正叫他,这种行为就显得没有必要。
但现在……
他扫过整间狼藉的屋子,目光从渐渐冷却的尸体转到散落满地的酒瓶,被某个包装上的烫金自体短暂吸引了注意力:
GIN,杜松子酒,鸡尾酒基酒之一。没什么寓意也没什么含义,只需齿关微微闭合,舌尖顶住牙齿,从喉间挤出的短短一个音节。
有些人的名字饱含长辈期望与美好祝愿,有些人的名字包括对生活的向往,但他不需要这些也没兴趣赋予“名字”什么寓意。
“我”就是“我”。当你提起“我”的名字时,想起的只会是“我”这个人,而当你提起“我”这个人时,想起的只会是“我”的名字。不是“名字”赋予“我”人生的含义,而是“我”以自身的种种特质将“名字”赋予了特殊意义。
……那么,为什么不能是这个寻常的单词呢?
于是,他说道: “——你可以叫我‘Gin’。”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彭格列九代目很随意地决定带走刚被歼灭势力的“漏网之鱼”。即使状似很好说话,也没下属能成功动摇首领的想法。
琴酒跟着对方穿过满地狼藉:鲜血、散落的肢体、各种掉落在地的杂物、死尸、武器。
他对昔日还算熟悉的同事倒在血泊中没有任何反应,没有悲痛,也没有快意。更没有庆幸,至多是看了几眼在黑暗中燃起的五颜六色的火焰,驻足片刻后不带任何留恋地拔腿跟上九代目。
“我能问个问题么?”少年跟在老者身后。
“你问。”
“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自觉已将痕迹处理干净的人最好奇的还是自己到底是否犯下了某些错误,或是遗漏了什么细节。
闻言,彭格列九代目偏过脸庞,语气意味深长: “事实上,我们没有‘发现’你,是有人把整件事‘告诉’了我们。”
“哦。”琴酒点点头。 “那个人被你们除掉了。”
“怎么?”彭格列九代目停下脚步,听着少年笃定的语气,面上显出点好笑。 “你在担心自己作为‘背叛者’的处境?”
“不——因为‘彭格列’不会希望其他同盟知晓他们是如此对待合作者。”琴酒说道。 “既然你们早就知道这件事,却没有提前阻止整场行动,还放任我杀掉那个人…… ‘彭格列’想让他死,并且不愿亲自动手。”
彭格列九代目表情不改,语气多了几分认真: “继续。”
“在我回来前不久动手,目的是营造‘追查线索’的假象。如果任凭告密者活着,总有泄密的可能,所以他必须死。然后,你们既达成‘除掉某个人’的目的,又成功树立‘倾力维护合作者’的形象。那个受损的家族反过来还会感谢彭格列……此外,或许你们还想借此展现力量、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势力。”
琴酒语调平坦地分析,半点不在乎透露自己是真凶的事实。他絮絮叨叨说了大段推测,说完才抬眼看向新上司,在对方眼中看到明显的赞赏。
“彭格列家族对同盟永远忠诚。”彭格列九代目微笑道。 “但就像我最开始说的,做错事的人必须受到惩罚。”
这就是默认了。
其中到底还藏着什么利益纠缠,以及新上司为何看中自己,琴酒并不在意。他仅在乎自己有没有被人发现。既然不是自己的问题,那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清扫现场并不需要伤员与家族首领。他们两个站在建筑群边缘,如同观赏美景般看着其中最大的建筑物冒出黑烟,转眼就被熊熊燃烧的烈火笼罩。
天色微亮,烈火给清晨淡蓝色的天空添上重重一笔橙黄。可燃物燃烧时的“噼啪”混着周围居民被惊醒后发出的尖叫,跟着逐渐膨胀的热气一起,随着清晨微风飘到他们面前。
趁着任务扫尾,随行的后勤人员过来给少年草草包扎了一遍,虽然没什么大用,但至少血被止住了。老者看着少年凝视火焰目不转睛的模样,问道: “害怕么?还是很喜欢?”
“既不害怕也不喜欢。”琴酒没怎么思考就给出答案,火光隔着很远,在绿色的眼睛里如同一点点摇曳的蜡烛火苗。 “但……还挺好看。”
九代目笑道: “是吗?你喜欢就好。”
片刻后,有成员过来请首领先回家族领地,其余事情底下人自然会处理好。呆在老者身边的少年也顺利成章地混上同一辆车。
待坐定,车辆缓缓开动,琴酒就追问道: “所以呢?你需要我做什么?”
“干什么这么着急?”新上司假装惊奇地看了他一眼。 “就算是黑手党,对未成年也很宽容。你只需要努力锻炼自己,帮我杀死别人的同时避免被别人杀死……”
“还有?”琴酒问道。
“……还有,帮我监视他们。”彭格列九代目端坐着,表情温和,语气平淡,明明天快要大亮,传到车内的光线却不足,令其半张脸都陷在朦胧的阴影中。 “等我传令你时,你需要告诉我,他们的一举一动。”
老者没有明说“他们”是谁,少年根据刚才屋内略显微妙的气氛大致已推测出人选。
他想到: “用未成年监视未成年,确实比派成年人去更自然。”
车辆逐渐加速,少年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象,意识到此时自己正将混乱的“过去”抛在身后,而前路未知重重,看不到任何可靠指引。
但,这样似乎更有意思一点。
于是琴酒颔首,回答道: “好。”
2023/7/27:
下一章依旧是回忆,大概讲讲琴哥加入彭格列之后的事情。
亲友说这种跟剧情没什么关系的情节少写,太水,我觉得也有点水……但我又很想写(哭哭)所以,如果不想看回忆的可以跳过!
2023/7/26:
终于写到了我最想写的剧情!
为什么我之前说这本琴哥是借宿varia的,因为最开始他是九代目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他老是找九代目汇报。比起难搞的X爹,他确实和九代目更亲(?)
当然X爹也不怎么在乎这些啦,反正varia直属九代目,琴哥的任务又特殊,直接找九代目他还比较省事。
另外这里说一点,我没打算让琴哥在酒厂获得代号。
因为这本“琴酒”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再把名字当作代号给他……总会让我联想到安陵容(XXX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6章 唐突回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