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真是方便的脑子啊，中也。”白濑歪着嘴笑了笑，“明明连一年都没过，你对我，对羊做的事，都已经不记得了吗？”
中原用平静的眼光注视着他。没有为此辩解的意思。
由于空气凝固的时间太长，你感到了一丝尴尬。
然后迅速接受了这个有点老套的设定。
中原中也和白濑无疑有一段不怎么愉快的过去。
中原甚至能够为此对这样一个人忍气吞声。
如果你是中原的话一定会把白濑干掉，你非常确信这一点，尤其是在看见白濑看中原的那种混杂着愤恨和不甘的眼神之后。
不过现在白濑明显是“人道毁灭魏尔伦”计划的重要棋子，那么中原选择忍耐他，究竟是为了计划，还是出于愧疚呢？
不论如何现在的气氛确实太僵硬了，没人开口讲话，白濑挑衅完中原之后继续用仿佛要杀人的目光盯着他，中原仿佛瞎了聋了，对白濑的一切的不加以理睬，你的脸虽然被亚当擦干了，但是衣服还是湿的，亚当训练有素地，姿势端正地……杵在墙边。
亚当！还有亚当！
你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亚当，却发现你们的目光正好对上，他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闪着白光的牙齿比他的笑容更加虚幻，你羡慕地看着他的牙齿，恍惚地想着只有假牙才能如此雪白整齐，正常人的牙齿都带着一点微黄，养出一口完美的大牙差不多要花费一辆车的价格。
[亚当·弗兰肯斯坦，好感度 1。]
好像在讨论过笑之后，亚当就笑口常开了，虽然他通常大概不知道为什么笑，以及怎么笑才能不产生恐怖谷效应——他现在着实笑得让你有点儿毛骨悚然。
这位祖宗的情商你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不愧名为亚当，他的情商也非常有人类初生时代的特色。
但是你现在无比希望他说出一些惊人之语，来打破这僵局。
亚当对你希冀的目光心领神会，遂开口道，“那个……白濑先生。初次见面，你好。今天天气真好啊？”
真是个妙人。把剧本硬生生地从王子……白濑复仇记硬生生地扭转成英国老绅士搭讪少女……机械搜查官搭讪诱饵。你真心实意地赞美亚当，对他的社交能力拥有了全新的认识——当然是负面意义上的。
好在亚当还是记得他究竟要做什么，继续淡定地说，“实际上这次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坐下来谈谈吧？”
“我们没什么可谈的。”白濑一面说，一面以一种看到奇怪东西的眼神看着亚当，然后想起什么似地补充道，“不管是和你，中也还是那女人。”
白濑放完话，扭头就走，完全不想应对他的仇人加上刚被他误伤的人加上在此时还试图和他聊天气的怪胎三人组，想要永久投身于拧螺丝的伟大劳动之中。
“我建议你再考虑考虑。”你笑嘻嘻地堵在门口。你信奉打不过就加入的思想理念，因为这种理念能使你立于不败之地。
“滚开。”
白濑咆哮起来，试图把你推到一边去，你纹丝不动，他顺势将前臂往上抬，准备在你脸上甩一巴掌。你一猫腰，及时地避开了他的巴掌，两手死攥住他的脚脖子往前一拎，他整个人就向后倒去，一边徒劳地挥舞手臂。
你看见呈大字形状倒地的白濑，又想到中原对他诡异的态度，暗自担心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但是你亲爱的可攻略对象面无异色，换言之——亚当——就像之前的几个小时那样面无人色，生理学而非修辞学意义上的面无人色。
亚当面带微笑，上前一步从地上搀起白濑，将白濑扶到位置上坐好。
他的动作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死死箍紧他的两条胳膊，白濑在被拖向椅子的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已经使用高亢的弹舌音亲切地问候了你们三人上数三代的所有女性亲属，虽然你们三个人——一个未知加一个机械种和一个长生种——连一个妈都凑不出来。
你充耳不闻。
中原露出无所谓的表情。
亚当保持弧度恒定的微笑，正是某本破破烂烂的百科全书里谈到“恐怖谷效应”这个名词时边上印刷着的那张例图里的机器人的笑。
他一面笑一面说道，
“白濑先生，如果您想与之发生□□关系的是本机生物学上的母亲，祖母和曾祖母的话，本机不得不遗憾地告诉您——这是办不到的。”
话音刚落，亚当的眼神几乎变得闪闪发亮，他大概想要点头，然而他的脖子快速地弯曲了很小的一个弧度就恢复了原状，
“本机是由沃斯通克拉夫特博士制造的机器人，目前供职于欧洲刑事警察机构，很高兴认识您，白濑先生，本机在四秒钟之前在脑部模拟了本机上一次自我介绍的场景，有83种可能性白濑先生没有——”
你发誓你从亚当不知所谓的自我介绍中听出了他同样不知所谓的自豪情绪，也许是他实在是太热爱机械搜查官的岗位了，以至于他同样无比热衷于自我介绍。自我介绍里一定有岗位。
白濑看上去放弃了挣扎。
此刻你和中原看似身处这个不宽大也不逼仄的厂长办公室，事实上完全处于状况之外。
只有亚当滔滔不绝。
亚当的周围因此环绕着快活的空气。
你期待中原中也这位主导者能够制止一下闹剧，自然而然地看向他——
你没有看见他一贯挂着傲气和一点点天真无邪的脸，而是看见了他覆盖着柔软发丝的后脑勺，那是赭色的头发，那抹鲜艳的赭色将你死死攫住，它让你联想到铺天盖地的大火上浮动的光晕，那火足足烧毁了半条街的屋子，虽然在母亲，祖母和曾祖母睡眼迷离之间呓语着的童话故事里，光晕是能够填满室内的最廉价的的东西，但是它现在肆无忌惮，现在张牙舞爪，现在作为火的伥鬼粉墨登台，你的视网膜里占满了赭色，赭色，赭色还有赭色，你的眼球充血，有黑色的巨兽掀开了中原中也的脑壳，他的头发，或者说祂的头发轻盈地，宛如火苗似地舞动，你真真切切地看见了赭色的光晕，你真真切切地看见了黑夜里的大火，你真真切切地看见浪花般翻滚的火焰吞掉高耸的房屋，高耸的围墙还有高耸的垃圾山，火焰安安静静地燃烧，它们安安静静地燃烧，顺着你每一根连着视网膜的神经燃烧上去，你被灼伤了，几乎要闻见皮肉烧焦的臭气，之后是未干涸的腥气，铁锈味和淡淡的烟味，你的耳朵听见哔哔剥剥的炸响，听见吱吱哇哇的油从什么地方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的声音，最后听见从你的喉咙里面发出咯拉咯拉的响声。你的神情凝固成温和无害的样子，你的身体凝固成一动不动的样子，你的眼球仍然吃力地滴溜滴溜地旋转，你的大脑醉心于疯狂的臆想，然而——然而，最终仿佛露水划过清晨的草叶似的缓缓地划过你的眼角的，只有中原中也那漫不经心的笑容。
你朝远离中原中也的方向走了一步。
你感觉自己有点儿神经过敏了。
他鹰隼一般的——
那些全部都是错觉，幻听幻视幻触……怎么样都无所谓。
中原普通地扫了你一眼。
你普通地向他的方向靠近了一步，然后听见了好感度 1的提示。
你：？？？
亚当还是滔滔不绝。他那一丝不苟的黑色领带的尾巴从一丝不苟的西服的第一个扣子处滑落。
中原中也半倚在桌子上。没有任何开口打断的动作。
连那么一点点张嘴或者膝盖移动的苗头都没有。
你忽然明白了——他们是故意的。
至少，亚当·弗兰肯斯坦一定是故意的。
亚当未必能理解自己在社交方面的缺陷，但是他确实可以知道自己在某些时候就会滔滔不绝，而这种滔滔不绝时常产生奇妙的效果，他不懂，也不想懂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效果，但是他为什么不能巧妙地对这种效果加以运用呢？
你大彻大悟了，一时间居然觉得亚当那张无机质的脸上闪烁着智慧的光辉。
“中也——中也大人，怎么赏光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工厂来——”白濑歪着嘴，“哪怕给我一千万，我都不可能去帮中也的——”
“你错了。”你义正辞严地对白濑说，“不是我们在求你——”
“而是你该求我们，白濑。”中原接过我的话，平静地向坐着的白濑阐述着这个事实，“你得同我们合作。”
你又收到了好感度 1的提示。
白濑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有人强迫他吞了一大只苍蝇。
“你们知道中也做了什么吗？中也你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他的声音变得相当高亢，“这家伙啊，一年前毁灭了我们的组织。他让港口黑手党袭击我们。我们被夺走了住所，还为了不让我们再聚集起来，让我们分散在了日本各地。除了中也。你以为中也干了什么？他厚着脸皮加入了港口黑手党！就是说，他把我们出卖给了港口黑手党啊！完全忘了曾经我们把他捡回来的恩情！”
中原的眼皮快速翕动了一下。
你淡定地补充完中原被打断的下半句话，“不然你会被魏尔伦杀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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