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梯的时候,雁临将步子放到最慢,一臂揽紧陆修远手臂,一手紧握住他的手。
手上凉凉的触感,令她明白自己下意识地做了什么,忙转头看他。
陆修远察觉到,唇角一牵,“就那么一次,还记仇呢?”
“换你试试?”雁临转头,数着台阶往下走。
“这种日子,要是一过好几年,你受得了么?”
“受得了。”雁临说,“关键你受不了。”
“我是受不了。”陆修远语带笑意,“总动弹不行,不动弹更不行。”
“是不是有压迫神经的伤?”
这不需要专业知识就能推测出来,更何况,他输液的用药中,有镇痛成分。
英文成为高考科目是这一年的事,他和医生也就想不到,她读得懂药瓶标签上的名称,前世也见过人用,知道用途。
“是。”陆修远说,“过几天我得去北京,快的话过年前回来,慢的话,谁也说不准。”
雁临哦了一声,看着他的卡其裤、球鞋,走到楼梯转角处,才抬头看他,“需不需要我陪你过去?”
“不需要。以后有时间,带你过去玩儿,跟着到医院就算了。”陆修远对她一笑,扶着楼梯扶手,先一步往下走。
“爸妈呢?”
“该干嘛干嘛。那位医生是我领导引荐的,他们不会有不必要的担心。”
“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陆修远说了早就有的想法:“你有时候挺邪门儿的,看起来没心机,其实心里什么都有数。”
“心机用到做饭做衣服上就得了,别的要么稀里糊涂,要么直来直去,不累心。”雁临真是这么想的,尽量本着这原则生活。
“年纪不大,倒是真活明白了。”
“那就别把我当小孩儿糊弄,有什么话都跟我说清楚。”
“这就不是能把话说清楚的事儿。”
雁临斜睇他一眼,转念一想,的确是。把他换成她,又能怎么样?
到了住院部外面,她见他额角沁出了汗。他呼吸如常,不是疲惫引发,那就是疼痛所至。
雁临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汗,“很疼?”
“嗯,一阵一阵的浑身疼。”
“刚刚提到的那位医生,他有几成把握?”
陆修远没直接回答,“对我来说,足够了。”
“那你赶快去,别拖在这儿受罪了。”雁临又用手帕印了印他额头,“但是,情况允许的话,给我写信。不行,还不够……”
徐徐晚风中,陆修远看着她,等着下文。
“要是方便,给我留个地址,我可以寄东西给你。好么?”
陆修远想一想,“好。那边有战友,这次过去还能跟一个做病友,找个转交东西的人不难。”
“说话可要算数。”
“算数。你是我媳妇儿,要是爸妈跟你说话,你一问三不知,他们得立马跑过去找我算账。”
雁临笑得眉眼弯弯,“要不是为了安爸妈的心,你也不会折腾这一趟。”
他对父母的在意,远超过陆博山和林婉所以为的。
停了停,雁临又说:“你不在家,我会经常去烦爸妈,跟他们说说话。”
“谢谢。”陆修远缓步往别处走。
雁临跟上去,挽着他手臂。
“今天我一直在琢磨,还能帮你做些什么。”陆修远态度柔和而郑重,“最起码,我们已经是特别好的朋友,有什么自己难办的事,尽管跟我说。”
“让我想想。”雁临的人生规划当然不只有时装设计,她的前生也并非没有遗憾,相反,有很多,“你能搞到高中三年的全部教材吗?有各年级的试卷题集更好。”
“你的打算是——”
“如果我能自学完高中课程,有可能插班到一个学校的高三考大学吗?”
“如果你可以,家里就能给你安排好。”陆修远说,“你要的东西不难办,过两天让大军给你送过去,别一看到就吓得腿软才行。”
“才怪。”
“英文今年成了必考科目,我也想想法子。”陆修远一面想一面缓声说,“打小爷爷奶奶教我英语,回头我把他们手里的东西给你倒腾过来,入门后就简单了,应付考试不成问题。起先吃力也别上火,大不了等我回来教你。”
雁临心里很感动。对她忽然提及的事,他没有一丝意外和反对,当即接受,并为她考虑实际情况。
他所担心的,恰好是她最不需要有压力的,但问题是,她得有个应付外人的光明正大的理由。他给提供了,又一个意外之喜。
“不管我学得吃不吃力,你该回来就回来。”雁临说,“可不准一到外头就忘了自己是谁,净忙着赚钱。”
“你倒是了解我,这回刘云大军跟我过去,开开眼界,有赚钱的机会就不能错过。”陆修远语带笑意,“说起来,大军也想考大学,见没见过他抱着题集发愁?”
“见过。”雁临经他一提醒,立刻想起来,“要是能一起参加考试就好了,起码你会很有成就感。”
“喜欢上学?”
“嗯,倒也没什么大志向,哪怕是市里的大学,多学几年东西就行。”
陆修远笑了笑,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陆修远默了默,“想说,想陪着你上学。”
雁临望着他线条完美的侧颜。
陆修远和她对视,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你是性格特别招人喜欢的女孩子,我这一段过得特别好,好到偶尔怀疑是在做美梦。”
“怎么会,是你和爸妈要求低,我真没做什么,倒是你帮了我太多。”
“多少钱和东西,能换你那么多时间?”陆修远低头看看她的手,“你这双手,应该用来画线稿,写方案,做功课。”
“我才没那么勤快,过来的时候是真想看看你。”雁临打趣他,“你性格好不好我不知道,长得特好看可是真的。”
陆修远失笑,“胡说八道。”
雁临也笑。
散步十来分钟,两个人返回病房。
雁临把带来的两个罐头拿出来,给他放到床头柜里,“咸淡跟我做的菜一样,一般的菜都能搭配着吃。”
“真没你想不出的招儿。”陆修远说,“走的时候我得带上,以后也想着给我寄过去。”
“好啊。”
大军过来了。
陆修远说:“来的正好,天晚了,送你嫂子回去。”
大军笑着说好,路上,问雁临车锁好不好用。
“好用,刘云说是特地找的什么C级别的锁,一般人撬不开。”雁临说,“我也不懂这些,主要怕人家直接把自行车扛走。”
大军忍俊不禁,“不能够,家属院的门卫又不是摆设,我观察过,晚上值班的时候特精神。”
“那我就真放心了。”
有尽责的门卫的原因是,家属院一套房子给居委会做了办公地,居民中还有一个派出所副所长,两个片儿警。真要出点儿什么违法乱纪的事,门卫哪儿经得住那些人问责,平时当然未雨绸缪,尽职尽责。
回到家里,雁临换上一盘英文磁带,在经典曲目的悠扬旋律中,做了两个钱夹。
缝制时,幸好先用废弃的零碎皮子做了尝试,更换到最适合的压脚针头才正式开工。要不然,皮子真经不起一次次的出错,不知要浪费多少。
完工后,她又坐到写字台前,伏案写了整改服装厂的详尽方案,为求简单明了,任谁都能一目了然,做了几次修改。
躺在床上已经是凌晨两点。雁临熄了灯,陆修远一些话在心头回响着。
他不是没把话挑明的勇气和口才,只是不肯也不能那样做。
同时也告诉她,她是出色的,值得人喜欢,善待。
他不是跟她玩儿什么暧昧,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不伤害她。
那份好,雁临自问可遇不可求。
雁临没办法为此沾沾自喜,反倒有些心酸。
伤病压迫神经的话,只有常规、药物、物理、手术、康复训练五个治疗阶段,情况不严重,手术可以略过。
他的情况,该是无法略过手术的严重。
他说医生的把握对他足够了,但以她对他的了解,其实还是有很大的风险。
那些风险,他不跟她提,也仍旧会瞒着至亲。
哪怕笃定他有惊无险,到了今时今日,雁临也不能只用理智对待他。
这又意味着什么?
雁临这两天倒是想开了,大不了把自己玩儿陷进去,栽他手里。
没关系。
她又不是恋爱脑,不会为了感情要死要活,感情分量再重,也得与事业持平。有谁没谁,她都可以照样过。
梳理清楚这些,雁临的心静下来也定下来,翻了个身,将被子裹紧些,阖了眼睑,等待睡意来袭。
上午,雁临准时到达星雅。
先是徐东北和星雅签订入股合作的协议,随后雁临与星雅签约,没有任何波澜。
雁临留下写好的整改方案,笑着道辞:“我还有事,你们先看看这套方案,有反对的、需要添减的,下午一道跟我说清楚。”
“我能不能看?”徐东北问。
“当然。”
金小杭却问小舅子:“你不回市里?”
徐东北抄着裤袋,睨着自个儿的姐夫,“我刚把钱放下,你就想撵走我落个清净?美得你。”
刘建芬有些发愁,“关键你在这儿有什么用?调整作业流程的事,雁临说了算,没你说话的份儿。”
“我学习经验行不行?真是要命。倒了多少辈子的霉,才摊上你们这样儿的亲戚?”
雁临心里笑得不轻,匆匆摆一摆手,溜之大吉。
见到陆修远,她拿出崭新的羊皮钱夹,“送你的小礼物。”
陆修远接到手里,便觉手感柔软,款式是目前市面上没有的,可以折叠起来,携带方便。
他打开来,看到里面有专放小照片的地方,而且她已经帮他放了一张进去。
是去年或者前年,父母带了特地添置的相机,用彩色胶卷给他照的。
雁临留意到他视线停驻处,笑说:“上回去家里,爸妈拿相册给我看,我觉得你这张最好看,就要了一张,爸妈干脆连底片都给我了。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
还跟他嘚瑟上了。陆修远看她一眼,“你没给自己做一个钱夹?”
“哦,做了。”雁临从宽大的挎包里取出自己的钱夹,“女式的,正好你也看看怎么样,要是觉得好,我再照样儿给爸妈做。”
陆修远要看的只是照片。
小兔崽子钱夹里放的,是她自己的照片,黑白色,起码是一两年前的。
陆修远转手拿过纸笔,写了个地址,交给雁临,“麻烦你,去照相馆照几张单人照。”
“嗯?”雁临发懵了,“为、为什么?”
“洗出来给我一张,我要放钱夹里。”
“……”雁临不喜欢拍照,更不明白他的逻辑,拿过自己的钱夹,取出裁剪过的单人照,“这个给你。”
“这个不是我认识的你。”陆修远说,“受累跑一趟,辛苦了。”
雁临皱了皱眉,“我这是送礼,还是给自己找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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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づ ̄ 3 ̄)づ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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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是谁先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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