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开门红

秦秧苗听罢微微一怔,原以为还要再周旋一番,没想到对方竟这般爽快就应下了。她在心底暗叹:果然城里赚钱容易的多,若是在他们镇上,还不知道要多费多少口舌!

转念一想,许是自己主的提议打动了对方。初见时她便瞧出这位婶子是个讲究人,这才灵机一动提出送货上门的法子。

这一招果然搔到了痒处!

秦秧苗脸上绽开笑容,热络道:"婶子真是个爽快人!待会儿称完斤两,我再多送您两颗白菜。"

平白又得了两颗菜,妇人眼角笑出了细纹,往前一指道:"我家就在前头,过两个路口右拐,朱漆大门那户就是。往后再有什么新鲜东西,尽管过来。"

嗬,还是个阔气的主顾!秦秧苗在心里给李秀英贴上了"重点客户"的标签。

"好嘞,婶子,咱们这就过去?"

"走吧!"

李秀英家果然离得不远。想来也是,如今交通不便,寻常人若无紧要事,活动范围多在家和单位附近。

李秀英居住的这是个典型的大杂院,斑驳的朱漆大门内坐着几个闲聊的老头老太。

见李秀英指挥着人往院里搬白菜,王老太太拄着拐杖凑过来:"秀英啊,这白菜瞧着水灵,哪儿买的?还管送到家?"

李秀英指了指秦秧苗姐弟:"跟这俩孩子买的。我刚要了一百斤,他们车上还有好些,您老想要可以过去瞅瞅。"

"哎哟,那可赶巧了!"王老太太颤巍巍地往外走,裹过的小脚在青砖地上踩出细碎的步子,"这几天供销社的菜都不新鲜,正愁没处买呢。"

王老太太今年六十有五,幼时缠足的旧俗虽已废止,但这双"解放脚"终究不如天足稳当。往年买冬储菜都得等儿子请假,如今有人送上门,给自家省了多少事,老太太喜得见牙不见眼。

待问清价钱,更是高兴——三分钱一斤的本地青麻叶,鲜嫩得能掐出水来,开锅就烂还自带清甜。这样的好事可不多见。老太太当即拍板要了二百斤,留着慢慢吃。

有邻居劝道:"您老买这么多,吃得完吗?供销社又不是没菜卖。"

王老太太眯起眼睛,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磕:"你们小年轻不懂持家。供销社那些蔫头耷脑的菜帮子,能跟这水灵灵的青麻叶比?"说着用枯瘦的手指轻抚菜帮,"这都送到家门口了,难不成还稀罕去供销社排长队?"

众人一琢磨还真是这个理儿,于是你家五十斤我家八十斤的,愣是给秦秧苗一车白菜都包圆了。最后剩下几颗品相稍差的,秦秧苗悄悄送给了李秀英和王老太,并约定以后有啥好东西,还是先到他们这边来!

卖完菜日头已经偏西,拉着空板车"吱呀吱呀"走在路上格外轻快。突然,巷子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等等!卖白菜的,卖白菜的丫头,等等!"

一个系着围裙的妇女小跑过来,看到空荡荡的板车,脸上的期待顿时垮了下来:"都卖完了?"

秦秧苗眼睛一弯:"婶子,今天的菜都卖完了,不过您要是想要明儿这时候我还来,您住哪个院?我直接给您送家去?”秦秧苗说着掏出小本本和半截铅笔。

"成!"说着跑来的妇人连说带比划的报出自家地址。

登记完最后一位顾客,板车又上路了。秦家树拉着车,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秦秧苗背着手走在旁边,忽然听见她弟肚子"咕噜"一声。

随着秦秧苗噗嗤一声笑,秦家树一直从脸红到脖子。

"饿了吧?"秦秧苗敛了笑容,挥手道:“走,咱们上国营食堂下馆子去!”

秦家树的声音期待中又带着一丝犹豫:“姐,真去啊!”

秦秧苗白了他一眼:“不真去还咋滴,怎么,你想空着肚子拉板车走十多里,还是迎着风啃凉饼子呀?”

那肯定是不能愿意的!此刻早过正午,他已经饿了很久,不过是忍着一直没说罢了。

“走吧!赚钱了,今天咱们也去吃顿好的。”秦秧苗直接扯着他往前走。

国营食堂的绿漆门框已经斑驳,窗玻璃上"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标语也已褪色。秦秧苗把板车停在窗根下,特意又调了个角度——从里面能清清楚楚看见车,从外头却瞧不见车板上沾的泥。

进门迎面就是柜台,柜台后穿白褂的姑娘正打着哈欠。见进来两个衣着破旧的乡下人,她翻了个白眼只当没瞧见。

"两碗猪肉大葱馅饺子。"秦秧苗声音清亮的报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售货员眼皮一翻:"没粮票得加三毛。"她故意把"三毛"咬得极重,眼睛斜瞟着两人衣襟上被菜叶染上的污渍。

秦家树耳根发烫,不自觉地往后缩。他看见邻桌穿呢子大衣的男人正在剔牙,盘子里还剩着半个油汪汪的饺子。

"好。"秦秧苗数出钞票递过去,"您点点。"

售货员怔了怔,这才慢吞吞拉开抽屉。硬币"叮铃咣当"砸进抽屉,又顺手甩出两块油乎乎的木牌——上面"猪肉大葱"的字迹已经模糊到快认不清。

"等着叫号。"她突然瞥见秦秧苗脚上的泥坨子,又补了句,"别坐太靠里,刚擦得地。”

秦秧苗嘴角依旧挂着笑,仿佛没因售货员的怠慢产生半点不悦,抓着木牌的手指却因攥得太紧而泛出青白。

窗外的板车上,最后一片菜叶被风吹起,打着旋儿落在"为人民服务"的标语牌下。

此时已过饭点,店里人不多,秦秧苗找了个远离人群的位置坐下,专心致志等着吃饺子,今天谁都别想破坏她吃饺子的好心情。

饺子是现包的,等了一会儿才做好。听到大师傅在里头叫号,秦秧苗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的秦家树,把木牌往他跟前一推:"家树,去把饺子端过来!"

"哦!"秦家树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声,立刻起身往窗口去。

秦秧苗暗自摇头。这个弟弟被她妈惯得不成样子,都十五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半点眼力见儿也无。

秦家树端着两碗饺子回来,把其中一碗推到秦秧苗面前。

他拿起筷子,犹豫着问:"姐,咱们这就吃吗?"

"吃吧。"秦秧苗指了指调料台,"你要是想吃醋和蒜,那边有。"

"哦,姐你要吗?"

"不要。"秦秧苗不喜欢那些。

热气腾腾的饺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秦秧苗夹起一个,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鲜美的汤汁在口中迸开,她鼻头突然一酸——这大概是她记忆里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秦家之前的情况并不好,生三个丫头片子后才得了儿子。

家里全靠秦大兴一个壮劳力挣工分,陈秀娥虽然也下地,但挣的工分总比男人少两三个。孩子们打猪草、拾粪的微薄收入,对这个家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这样的情况下,能填饱肚子已是不易,哪敢再奢望其他!

逢年过节分到点好东西,也大半都要送到老宅去。秦大兴是长子,却因为连生三个女儿在父母面前抬不起头。为了弥补"不孝",他孝敬得最勤,却始终讨不到父母欢心。

陈秀娥在婆家受的气,自然都撒在了三个女儿身上。直到秦家树出生,夫妻俩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儿子身上,三个女儿更像是家里的长工。

秦秧苗至今记得,大姐出嫁前夜偷偷对她说:"苗儿,姐这辈子穿的第一件新衣裳,是嫁衣。"二姐更惨,连嫁衣都是借的。

八岁那年,秦秧苗发现了自己的"本事"。她总能找到最肥嫩的猪草,偶尔还能从河里摸条鱼上来。虽然陈秀娥总嫌费油,但每次吃鱼时,家里的气氛总会好一些。

十二岁能挣五六个工分,十四岁就和母亲挣得一样多。现在十八岁的她,已经是村里为数不多能拿满工分的姑娘。可即便如此,饭桌上最好的那块肉,永远轮不到她。

热乎乎的饺子下肚。秦秧苗忽然被眼前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她一直知道钱要紧,可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钱就是活着的底气,是挺直腰杆的资本。有了钱,就不用再看人脸色,不用再羡慕别人,就能买自己想要的东西,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秦秧苗低头又夹起一个饺子,这次咬得格外用力。滚烫的汤汁烫着了舌头,她却觉得痛快。这碗饺子是她用自己挣的钱买的,每一口都是实实在在的滋味。

刚刚的念头在她心里烧得比饺子还烫,烫得她眼眶发热,烫得她握筷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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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悍妻与娇夫
连载中叶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