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店最麻烦的就是店面选址和装修,这两个现在都不是问题,房管科给砖砌起来刮了水泥砂浆,面上又贴了一层瓷砖,面上看上去大差不差,宋明瑜暂时没有再动,剩下要考虑的就是食材和设备。
前者很轻松就能解决,针织厂有专门的菜市场,至少现在供应她这个小饭馆是不成问题。
设备反而是比较麻烦,像是桌椅板凳这种大件各家基本都是结婚的时候请木匠师傅单独打一套,就一直用一辈子,中途要增添什么,也是一家人出钱请木匠师傅再来添置。
还是之前帮过宋家姐弟搬家的张组长张新民得知这事儿,主动找到宋明瑜说可以帮忙。
他有个同学在木器厂,厂里经常处理不合格的桌椅板凳,价格很实惠,比国营商店里卖的要便宜一半,见面以后对方比想象中还和气:“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当个体户不容易,我这边看在老张的份上再打个折扣,两套,三十块钱,帮你拉到店里!”
那两套桌椅宋明瑜亲眼见到,一套是边角蹭掉了一点漆,另一套是椅子的靠背之前相差了一厘米,完全可以说是九成五新,一点点损伤可以忽略不计,卖给她的价格却只有正价的三折,赚大了!
宋明瑜自然是喜出望外,张组长老同学找人要了个运货的大板车把桌椅给运过来以后,她还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该送些什么当谢礼,被张新民摇摇手拒绝:“他找人帮你运这堆东西的确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但前面那些话你听过就算,不要当真。”
原来这是木器厂的“潜规则”,这些工厂流水线上下来的不合格产品都是被工人们自己买走,随后再卖出来,因为已经是打上了不合格的标签,他们从工厂内部拿成本很低,即使三十块钱卖她也完全有得赚。
“不只是我那老同学,还有帮你运货的,开条子的,大家都要分钱,不然谁愿意做这生意。”
宋明瑜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年代的认识还是不足,张新民和她说这番话,也是因为看在她爸的份上,想尽可能帮一帮她这个后辈,她顺带就问了一下剩下的那些杂物件要去哪儿买。
像是锅碗瓢盆、架子炉子,这些开店都少不了,宋家倒是有餐具,但就那么一套,仅仅够她和宋言川两个人用的,要拿到馆子这边用,那她跟弟弟饭都吃不了了,炉子更是不可能从厨房那边给搬走。
这却戳中了张新民的盲区,他平时不在厂里就在家,桌椅能帮上忙完全是因为他同学恰好在那,住宋家隔壁的林香听说这事儿也想帮忙,她是不知道,但她丈夫陈继开却很清楚,宋明瑜去林家的时候,他把地址给了出来。
“就在机械厂过去那个巷子,里面有个旧货市场,之前我们厂子里有几个后生一直排不到进厂顶替的名额,就跑到市场里倒买倒卖,结果被联防队的抓了,说是顶班的资格都要往后排,哎——不过你要需要,就去那边瞧瞧,大家都在偷偷卖东西。”
陈继开是机械厂宣传科的人,比起妻子,他更不看好宋明瑜当个体户这件事,不说别的,光是他们机械厂每个月都在公告栏上强调集体意识,要一切以集体为主,不提倡把个人利益看做一切。
厂工子弟被联防队抓的事情还上了厂报,执笔的就是他,他哪能不知道这事儿有多少阻碍?
政策下来是下来了,但人心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南城又是个远离喧嚣的小城市,几年前的改革春风,到现在都还没吹满地,人人都在等着那个吃螃蟹的人出现,可人人都不愿意做吃螃蟹的人——个体户不光荣、没地位、没保障,谁也不想做个体户。
他觉得这店要开起来难,但他提过几句,宋明瑜当初怎么和林香说的,就怎么和他说了一遍,陈继开也不好多说,只能和妻子念叨:“要是她摔了跟头,咱们还是能帮一把就帮,都是一个胡同里的。”
“这还用你说,当然的事儿。”
不说林香夫妇私下有多担心,宋明瑜这边拿了地址就去了旧货市场,和陈继开说的一样,这儿的确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人拿着自己的旧衣服出来卖,碗碟也有,却都是单个拿出来卖,不成一套,要么就是缺口砸出去一半,宋明瑜想要的那种便宜耐造又简洁的套碗怎么找也找不到。
炉子就更别说了,这会儿南城还没出现煤气炉的影子,家家户户都是烧煤饼用炉子炒菜做饭,去厂里供销社买一个炉子贵得很,谁家都是修修补补,谁也不拿出来卖。
她在市场里转了几圈,没哪个看得上的,谁知道她自己却给人看上了,几个穿着花衬衫,尖嘴猴腮的精神小伙晃荡了过来。
“这么乖的妹妹,在这里东逛西逛找啥子嘛,喊一声哥哥,哥哥帮你找嘛。”
宋明瑜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几人脸上还是嬉皮笑脸:“想跟哥哥耍朋友不嘛,哥哥天天请你喝饮料哟。”
“就是就是,冰汽水,哥哥大方!”
穿着打扮一看就是这年头所谓的“街溜子”,没工作待业在家,俗称无业游民,宋明瑜没想到来一趟旧货市场竟然就这么巧碰上了街溜子,她快速判断局势,一个人,对方却有好几个人,打肯定是不明智的,只能想办法赶紧走人。
然而几个街溜子却蹬鼻子上脸,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害怕了,舔着脸离她越来越近。
就在宋明瑜攥紧了拳头,忍无可忍打算给这群小流氓脸上来一拳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男人的怒斥传来:“干什么呢!”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几个精神小伙脸上肉眼可见地闪过一丝慌乱,几人马上往后退了几步,随即,两个男人走了过来。
一个留着板寸,眼角处有一道长疤,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很不好惹,他一出场,甚至连看都没看宋明瑜一眼,双眼紧紧地锁定在了那几个街溜子身上。
几人都低下了头:“严哥……”
宋明瑜和旁边的男人四目相对。
比起严哥那道疤的威慑力,这个男人给她的第一感觉截然不同……可以说是春风化雨,赏心悦目。
男人的五官很俊,剑眉星目,身材也高大,比那个所谓的“严哥”还高一截,宋明瑜一米六三的身高只能仰着头看他——这人起码有一米八五以上,大长腿裹在卡其色工装裤里,栗色磨毛衬衫的袖口挽起一半,露出小麦色的皮肤。
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像是漩涡一样能将人绞进去……那双眸子眯了眯,宋明瑜连忙移开了目光,盯着人太久实在不太礼貌,男人随即也看向了几个街溜子,忽然笑了笑:“调戏年轻女同志,流氓罪,判几年?”
“盛、盛哥!”几个街溜子吓得脸色发白,“我们只是开玩笑,真的,只是开玩笑,不是耍流氓——”
“给我闭嘴!”严鸿飞气得不行,又掉过头和宋明瑜赔礼道歉,“对不起同志,这几个都是厂里的子弟,不是社会青年,吓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
换在十年前,一个“流氓罪”的名头,足以让人赔掉性命,即使八十年代已经开放了许多,但对于这个罪名仍然是谈之色变,要是坐实了这几个人骚扰宋明瑜,少说得进去关一段时间,厂里的工作也轮不着他们了!
严鸿飞那个气呀,一个劲儿地给宋明瑜道歉。
宋明瑜却摇摇头。
她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强调是厂工子弟,这一片都是工厂,针织厂也在其中,说是厂里的人,往往事情不会太严重。
但社会青年就不同,这群人堪称流动的无业游民,甚至可能居无定所,要是公安抓到还会遣送回原籍,要是社会青年耍流氓,大概率要罪加一等。
她一开始是有点惊吓,但精神小伙她前世在视频里不知道见过多少,村口集合自带水泥的也不是没见过,唯独这群人留着一脑袋怪里怪气的长头发,也不知道几天没洗了,是真的有点熏人。
平心而论,不至于到坐牢的地步。
但是她想要的不是一句旁人代劳的对不起。
她不说话,严鸿飞有些无措地看向了身边的男人,后者皱起眉:“又不是你做错了事,鸿飞,你道歉有什么用?”
几个街溜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对着宋明瑜点头哈腰地道歉,男人凉凉一笑,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刀:“以后别进市场,也别出现在人家女同志面前。鸿飞,你送他们回家,跟他们家里人说说他们今天干了什么好事。”
还以为逃过一劫的精神小伙们天塌了。
天老爷,要是早知道这阎王爷今天要来,他们打死也不敢在旧货市场作妖啊!
这年头家里都管得严,他们本来就是趁着爹妈去上班,才偷偷从家里溜出来,那么闷,谁在家里呆得住!可要是给他们爸妈知道他们在外面对女孩子说那种话,那还不得给他们腿打断啊!
宋明瑜冷眼看着几人脸色苦涩,却还是哭丧着脸应下来,完全不敢反抗这个男人的威严,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有人镇着场子,她这下应该算是安全了。
精神小伙们跟打蔫的茄子似的,被严鸿飞怒斥着往外走,准备迎接被暴打一顿的下场,不回是不可能的,严鸿飞也住在机械厂家属院,他们几个家门往哪开他都记得住!
男人的目光这才定在了宋明瑜脸上,主动伸出了左手:“你好,我叫盛凌冬。”
宝宝们周末快乐哦~[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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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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