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郭果他妈果然来买了几个包子，说是家里有亲戚来，这是要吃点好的。
“我那弟弟也算是走南闯北，是有见识的人嘞。”郭果他妈白胖白胖的，郭果就和她仿佛一个模子脱出来的。
他妈一边像摸小狗一样呼噜着郭果的头发，一边对叶萍道：“就连他都说你家这包子好吃的不行，这不，前两天刚吃了一顿，今天就又惦记了！”
郭果被他妈来回揉搓，觉得在同桌和偶像面前实在丢脸，当即抗议道：“妈！我都是大孩子了！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见！”
你看人家邝如英的妈妈，什么都听她的！
他今天才见识到二丫在家的地位！
郭果他妈立刻话锋一转：“你看人家邝如英，又乖又能干！你能占到一样吗？！”
郭果不敢吱声了。
郭果他妈转而对叶萍羡慕道：“你呀，这就算是熬出来了！”
***
送走了嚷嚷着“我明天还来找你玩”的小胖子，又和平平拉钩保证还会有更多好吃的“甜包子”在等着他的肚子跟他的个子一块长大，邝如英这才把陈延卿这尊“大佛”也一起送走。
她琢磨了两分钟也没想明白，这位沉默寡言的同学明明说话都只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居然情绪变化的那么明显。
他到底为啥生气？又因为啥高兴？
是个怪人。
邝如英给陈延卿贴了个“变化多端”的标签就把人家抛诸脑后。
她要跟“团队”商量商量把摊子变铺子的事情。
“啥？！”
叶萍正擀面条，手上动作一下就停了。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邝如英，发现自家闺女脸色平静，和刚刚她那句“咱们开店吧”的提议一样轻描淡写。
一旁的几个人都听见了。邝如虹惊得连喘气都忘了，邝老太太到还算淡定，但手里剥的蒜掉了一个。
郑健健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
——这是他一个外人该听的吗？！
邝如英眨眨眼，重复一遍，“我盘算了一下，咱们开个店吧。”
她仔细地想过了。添置桌椅板凳、加长篷布、增加售卖的种类，这些加起来，不如一步到位——开店！
虽说开店的成本肯定要更高，但邝如英有信心把这份钱赚回来。
只看现在摊子的客流量，开店只可能赚得更多。
邝家人一个个都满脸不可置信。
这年头得是什么人家才能开买卖啊？！街头那老徐烧饼，那是祖传的手艺，人家打从清朝就是做烧饼的！就这，都不敢称是开店做生意，只不过是自家门口支个摊子，卖的那也都是街坊邻居。
在大家伙的概念里，做生意简直是个天方夜谭。听到这个词儿从邝如英的嘴里说出来，就好像看见一只五条腿三只眼的怪物在大街上跳舞一样。
这没人干过的事——二丫怎么心这么大——她就敢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
是，这两年去南方闯荡的人也多了，听说那都是去做生意的，这种行为在作为普通人的大家心里，那和闯龙潭虎穴、西天取经的难度级别差不多。更别提邝家人还经历了邝大庆的死。
叶萍都忍不住害怕起来，声音有点发抖：“二丫你认真的？这咋可能？”
现在的日子好好的，赚的钱也够花，忙点累点心里都乐呵——
就这样挺好，为啥要做生意？
叶萍一听到“做生意”这仨字就觉得脑子一忽悠，整颗心就像掉进了无底洞一般没着没落。
邝如英不得不上去握住叶萍的手，好让她回回神定定心。
她看着大家伙的反应，这才意识到哪怕现在已经放开了两三年了，“做生意”对于从来没往这上头想过的邝家人来说有多么不可思议。
她只好安慰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咱们的摊子不就在这儿？不开店咱们也得接着卖包子呀！”
叶萍口中喃喃：“对，对，包子咱还是要卖的。”
她瞪了邝如英一眼，“你少说这些话来吓我们。你妈你姐还行，你奶奶可年纪大了！”
邝如英赶紧信誓旦旦地作保证。
叶萍这才把一颗心重新装回肚子里，眼神在摊子上转了一圈。
四张大桌子，摞得高高的笼屉，装得满满的钱匣子，还有挤在桌子后面的大家伙。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实实在在的人，才能让她觉得心里踏实。
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客人了，天色也晚了，太阳沉坠在西边的云彩里，像一颗流油的咸鸭蛋黄。
今天大家就在摊子上吃，吃油泼面。
二丫说了，这是人家陕西的吃法，香着呢！
邝老太太也不记得自己啥时候去过陕西，又是啥时候学了这陕西人的面条，但不妨碍她笑呵呵地点头，“就吃这个！”
二丫说好吃，那肯定好吃呀。
邝老太太给剥蒜，叶萍擀面条，大锅烧水下面，郑壮壮给焯了几根绿油油的上海青。
邝如虹在边上支了个小锅，开始热油。
两勺子油下去，她扭头问邝如英，“这些够不够？”
邝如英坐在高脚凳上，晃悠着两条腿，“再放点，姐。”
现在的邝如虹可是和几个月前大不相同了。只见她手腕一翻，又往锅里舀了满满登登的一勺子花生油！
她已经不是那个连一小勺猪油都要心疼、一碗油炒面都要小口小口舔着吃的大虹了！
邝如英一边看着邝如虹热油，一边在旁边悄悄念叨。
“姐你真厉害。我就知道姐你聪明，一学就会。”她小声道：“等咱们开了店雇了人，姐你是不是就能回去念书了？”
邝如虹手一抖，差点把油洒了。
她眼睛瞪大，却见邝如英根本不等她说出一句拒绝的话来，跳下高脚凳就凑到叶萍身边去了。
“妈，我觉得我最近长个了。”她说。
叶萍一听挺高兴，眼睛里全是笑。
邝如英身体不好这事儿一直是她心头一根刺。想到自家二丫头瘦瘦小小，比她的同龄人都低一截，叶萍这心里就不是滋味，有时候犯愁得连觉都睡不着。
紧接着又听邝如英道：“半夜老做梦踩空了从楼上掉下来，我奶被我踢醒好几次呢。她说做这梦是在长骨头呢。”
叶萍思绪一转。
家里头那张床确实太小了。现在二丫和老太太睡一块，她和大虹挤在外间，确实有点住不开人。
叶萍正琢磨着是不是隔壁老郑给打一张大床，就听她闺女在旁边幽幽地道：“要是咱们有了自己的店，店里也能住人……”
敢情在这儿等着呢！叶萍抄起筷子作势要揍她，邝如英笑嘻嘻地跑了。
她从邝老太太那一把一把地将剥好的蒜“转运”给郑健健，“健健哥，蒜末要拍得碎碎的！这拿热油一泼可好吃了！”
郑健健动作利索，两三下就拿菜刀把蒜给拍了。
邝如英今天心情好，那必须逢人就给捧一句。
“——健健哥将来的给我家做大厨吧，我看人家国营饭店的大师傅都可威风了，戴着可高的帽子呢！”
郑健健差点把手切了。
邝如英转悠这么一圈，每个人的心里头都好像被她用痒痒挠轻轻巧巧地给勾了这么一下。
这就再难平静了。
面条熟了，油热好了，蒜拍好了，小青菜一码。
邝如英开始调料。
盐，味精，葱花，胡椒粉。辣椒面要厚厚的。再在每人碗里使劲放肉酱。
然后一勺滚烫的热油猛地浇上去！
香味直蹿出二里地。
就连路人都闻见味了，有人干脆买走了最后两个素馅包子，就站在旁边吃。
“我就就这你们这香味吃，下饭”。
这时候，去送包子“外卖”的郑壮壮也回来了，停了三轮找个凳子坐下就热火朝天地吃起来。
一碗面条下肚，饿劲儿稍微缓和了，郑壮壮又去盛第二碗。
然后他发现他哥好像有心事——对着水盆一个劲地照，难不成头上有东西？
然后他又看出大虹好像也心不在焉——她看着几个背书包的学生一直发呆！
再然后他又觉得连叶萍姨也不对劲了——这车站周围的房子他们早都熟悉了，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他们来住！
这种怪异的直觉在郑壮壮心头一掠而过，他不是个心事重的人，于是很快对自己解释，可能是大家今天没有胃口吧。
他狠吸一口咸香油辣的面条，感叹：“真好吃！比饭店都强！”
下一刻他面对了好几道蕴含深意的目光。
虽然不知道这里头的“深意”究竟是啥，但郑壮壮还是被大伙看得身上发毛。
他满脸无辜地问：“你们、你们看我干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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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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