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教授的问题对活了两辈子的梁苏来说依旧无解,她干脆采取回避态度,除了和两位舍友一起去教学楼上课之外,一连几个月终日躲在寝室里博览群书。
“你快发霉了。”周茵茵从铺上探出脑袋,直视整个上午坐在桌前纹丝不动的梁苏。“之前梅雨季节天气不好你不出门还算正常,现在阳光正好又不算太热,你还窝在寝室里,就连杭丽都知道和大二的福建学长外出郊游呢。”
梁苏合上手中的《论法的精神》译本,微笑着问:“你那么喜欢交友,怎么不一起去呢?”
周茵茵嘟着小嘴,酸溜溜的说:“杭丽和学长两个人去郊游,我何必在中间横插一杠。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梁苏想起上辈子进大学就被叮嘱的:防火防盗防学长,不禁想逗逗单纯的周茵茵:“你这么喜欢闲逛,怎么不同样找个护花使者陪你四处溜达呢?”
“唉,没劲儿透了。我们广西考过来的男生就不多,屈指可数的几个又瘦又小跟传说中的武大郎差不多,恐怕出门还得我保护他们。”
“哟,想不到你居然看过金瓶梅?”梁苏笑着打趣她,又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学校自制的电影券,“等会儿五六点钟校大礼堂有电影《小花》放映,主演是刘晓庆和唐国强,你要不要去看?”
“啊,你居然还有电影券,我的开学一个月就用完了。”周茵茵乐的一蹦三尺高,“咱们现在出去还能晒会儿太阳,晒得暖融融的正好去看场电影,再去食堂喝绿豆粥吃蒸红薯,你觉得怎么样?”她见梁苏还在犹豫,便又怂恿道,“去嘛去嘛,现在五月份你好歹还能放松点,等到六月份,你又要准备期末复习了?”
“你考试不准备?这学期的课我觉得挺难。”梁苏起身,去衣柜里拿了件粉色的的确良外套穿,这还是她开春的时候拿到勤工俭学的钱,狠下心去了趟市中心的百货商店花十块钱买的呢。
“稍微看看得了,反正混及格拿到学位证就行。”周茵茵拿出花露水,洒了些在自己和梁苏的身上,还拿出口红涂了涂,这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的笑了笑。
二人在阳光灿烂的校园里悠闲的闲逛着。周茵茵一路上都跟梁苏八卦个不停:“体育系某个身材魁梧的老师最近起诉离婚,因为妻子跟供销社副社长好上了;法律系的副教授在外面兼职做律师一年接了二十几个案子,在这么下去迟早会成万元户;当然还有系里某男追求某女的八卦,这可是大学女生之间经久不衰的话题,不论在什么年代。
梁苏津津有味的听了一小会儿,想起那个困扰了自己数月的问题,便试探着问周茵茵:“对了,你想过毕业后做什么吗?”
周茵茵摇了摇头,“按规矩咱们的档案原则上要被打回原籍的,有了国家干部的身份,怎么样也会安排个政府单位呗。不过我不想去法院,当法官太劳累了,以后生了孩子实在没办法照顾好家庭。”
梁苏看着周茵茵饱满圆润的少女脸,和甩动着的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很难想象日后生了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只听周茵茵又说:“我家里就姐妹三个,村里人之前总欺负我们家没有儿子。后来我爸去镇里工厂做工,又找关系给我们转了户口,敢嘲笑我家的人这才少了些。我那时候就在想,以后一定要多生几个儿子,把他们培养的高大强壮,最好能参军或者读军校。苏苏你不知道,我邻居家的哥哥入伍的时候胸前戴着大红花,家里也挂上了县委送来的“光荣之家”牌匾,让我们父亲羡慕了好几个月呢。”
“没事,即使到时候分到了法院也没关系,生了孩子可以让孩子父亲多担待些,毕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梁苏好言相劝道,她不忍心告诉对家庭生活充满憧憬的周茵茵,不久以后国家将会实行计划生育的基本国策,到时候城镇户口的居民每家每户只能有一个孩子,特别是体制内的干部职工,一旦发现有超生行为,立马开除党籍开除公职,毫无转圜的余地。
周茵茵拉着梁苏在草地上坐了一会儿,又聊了聊学业上的事,就看着几个政治系的女生朝大礼堂走去。“她们绝对是去占座的。”周茵茵仿佛是嗅到鲜血的猎犬,一下子警觉了起来,“走,咱们赶紧跟上,别让她们次次都最先去,用课本把前排最中间的位置占得满满当当。”
梁苏看着周茵茵一副不甘示弱的模样,暗自摇了摇头,也随着她站起来,快步朝大礼堂赶去。前面政治系的女生似乎没有察觉到他俩的存在,在路上兴高采烈的聊着八卦:
“你们发现没,于公子现在在学校里呆的时间越来越少,吃穿打扮也越来越考究?”
“是啊,开春的时候他外套放在球场忘了拿回去,还是我发现的。一看商标我就愣住了,上面的外国字母我都不认识。”
“哈哈哈哈,这有什么好奇的。他是北京人,首都什么东西买不着?几个字母就大惊小怪,你也太孤陋寡闻了点!”
“可他现在比前年进校的时候更宽裕了,你不觉得吗?每天头油抹的锃亮,衣服皮鞋两三周都不带重样的。生活委员上次私底下就偷偷说,现在提倡改革开放,讲究经济发展了,要放在十年前,肯定是要被贴大字报写检查的!”
“即使这样,你还是每次看见他就挪不开眼,对不对?别慌着否认哪,你看你脸都红了。”
“没事没事,听黄湾说待会他也要过来看电影,正好安排你俩坐一块儿,好联络联络革命感情!”
“哼,是你想和黄湾趁机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吧,或者抽空溜去外面小山坡上谈心,偏偏拿我做幌子!”
听着前面七嘴八舌的闲聊,不知不觉就到了礼堂门口。开场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里面只开了一扇角门,周茵茵灵巧的侧过身闪了进去,在第四排正中央的地方坐下。
梁苏只能学着她的样子跟着钻了进来。政治系的那几个女生果然带了课本,顷刻间便把前三排的位置占了个满满当当。
“她们每次都这样,对了,你不是跟她们系的于鹤立比较熟吗?能不能让他提点下,每次活动都这样搞吃相实在太难看了。”
梁苏心中一紧,她和于鹤立在寒假才熟识起来,这学期面都没碰过几次,怎么就被周茵茵这个小鬼精发现了?
”我和他也没那么熟。找机会吧,毕竟我看那群女孩子有些不好惹的样子。”梁苏慢吞吞的寻找着措辞。
“看他每次见到你都殷勤热烈的问好,跟别人淡淡点一下头就算打过招呼了。”周茵茵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还是咱们班女生太少,男孩子们都腼腆,拉不下脸面去跟她们交涉。唉,可惜杭丽不在,如果她在我底气稍微足一些,没准就冲上去了。”
“当初还庆幸咱们般女生少,三个人就占了个宿舍,现在又埋怨起来。”梁苏捏了捏周茵茵气鼓鼓的小脸蛋,“马上电影就开场了,咱们先放下那会子烦心事,好不好?”
礼堂内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到了,天花板上的吊灯也随之亮堂起来,周茵茵正扭着脖子四处看帅哥,丝毫没察觉到梁苏的别扭。梁苏有时候挺羡慕周茵茵无忧无虑的状态,平时看看俊男听听课,考试混一下及格就行,常年都生活的愉悦而轻松。可要两辈子加起来活了三十多岁的自己继续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她实在是做不到啊。
梁苏想到这里,也学着周茵茵的模样,四处寻找俊男的踪迹。这个太矮、那个脸还行,不过瘦的跟豆芽菜似的,还有的脸和身材都凑合,不过衣着土气的跟历史书上民国时代的城市贫民一样。让人看着心里膈应的慌。
终于,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人带着阔边小礼帽,看不清五官,只觉得下颌的弧度清晰而硬朗。胸口质地精良的衬衣被解开了顶头的扣子,脖颈上麦色的皮肤有着恰到好处的光泽。薄薄的肌肉曲线在衬衣下起伏,搭配条修身版西裤,在灰扑扑的进场学生中令人眼前一亮。
“于学长,坐这边。”梁苏前面政治系占座的女孩子连忙挪开身旁座位上的书,请于鹤立进去。于鹤立从口袋里魔法似的变出一颗奶糖放在她桌脚,微笑着说:“黄湾他们在后头,我先坐中间去,不然待会儿他们就难进来了。”
于鹤立在第三排正中间的椅子上坐下,衣服上清淡的柠檬香膏味道很是好闻。梁苏盯着他后脑勺上粗密的黑发,正犹豫要不要先开口打个招呼,没想到对方忽然转过身,甩给她和周茵茵两颗奶糖。
周茵茵忙红着脸道了谢,这时候电影开场,全场都黯淡下来。于鹤立背着手给梁苏悄悄塞了张纸条。梁苏借着昏暗的光线勉强展开读了,不禁大吃一惊:小梁,辩论赛的事你准备好了吗?旁边还用圆珠笔画了个丑丑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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