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来的乡巴佬!快滚出北平!”
“在你这上等人的嘴里,农民都成了乡巴佬,我非要写信给你们领导问问,什么时候农民就低人一等了,你们单位能站在农民头上拉屎撒尿了!你等着,我回去就写!”
“你……你,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你给我回来!”
随着砰的一声门响,外面的声音小了很多,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劝对方消消气,说她不敢写,她也不识字,不会写。
李稻花把房门关上,一室的房子虽然只住了两个人,可还是十分逼仄。
房间里,有个男人正忙着做饭,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头都没抬:“又吵架了?别生气,先吃饭,你不是说想吃肉,我托人买了点。”
李稻花意气风发的坐在火炉旁边,对自己的第一次出击十分满意,可惜没有瓜子,不然这时候嗑瓜子复盘更开心。
男人是她在这个世界的老公,叫欧阳远。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原主就是这泼辣性格,在农村的时候就属于没理都要争三分的主。
欧阳远靠着原主在农村当生产队队长的爸,办了病退,成功回城,代价是娶原主。
办了婚礼,当天晚上就马不停蹄的回北平,三个月后,把原主接到北平,后来在这职工楼里跟人吵架被推倒磕到脑袋,就换成2024年的李稻花穿越过来。
2024的李稻花属于跟着傻*公司去山上团建,失足落崖,也不知道这傻*公司要赔多少,这么想,突然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
他们吃饭的地方是个小方桌子,小小的,矮矮的,白菜炒猪肉,白菜居多。
“明天你记得去打饭,我明天就要正常上班了。”欧阳远嚼着嘴里的白菜梆子。
李稻花磕到脑袋住院后,欧阳远请假两天照顾她,他刚到单位没多久,不能留下坏印象。
“哦。”
她有欧阳远给的饭票,可以在食堂买饭吃。
欧阳远是北平邮电学院图书馆的职工,学校的食堂可以凭票购饭。
白菜炒猪肉,欧阳远一块猪肉也没吃,倒是李稻花吃了不少,她在医院那两天吃的真是养生啊。
本来这具身体生病就需要进补,再加上这个年代吃饭油水是真的少。
放在未来,大多数人就算是吃素菜,也不会说真的一点油水都没有。
出院的时候,她就嘀咕了一句说想吃肉,没想到今天欧阳远就弄来了。
虽然很少,可也确实是紧着她吃。
79年的北平,冬季格外冷,一觉睡醒,外面飘着鹅毛大雪。
欧阳远早就去上班了,没有吵醒她,两人分被子不分床,结婚到现在也没有真正“同床”过。
家里有块老式钟表,滴答滴答的,九点多了。
早饭欧阳远做好就一直温在火炉上。
李稻花没有赖床,主要是睡醒之后,被窝的温度会迅速下降,还不如穿上衣服坐在火炉边。
家里有个小书柜,里面放着不少杂志报刊之类的书籍,据说是欧阳远父亲留下的。
说起来,原主和她都没见过欧阳远的父母,甚至欧阳远也很少提起他的父母。
按理说,儿媳妇生病住院,当父母的来看一眼很正常,可是没有,直到她出院也没有。
她昨天跟楼里的人吵架,原因是对方骂她从农村来的乡巴佬,更重要的是,原主住院也是这老登找事吵架打起来的。
她一个受害人还没找上门去呢,加害者先抖起来了。
退一步乳腺增生,忍一时卵巢囊肿,她上辈子的体检表可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上辈子要保住工作只能背后蛐蛐,这辈子又没工作,大概率也找不到正经工作了,本地青年还大批待业呢,更何况她个外地嫁过来的,那还不当面开大。
其实也不算是当面开大,她觉得自己一个平A,就能让对方交大带闪现。
想到这,李稻花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张纸,又找到一支钢笔,用的不太顺手,她习惯用手机和中性笔。
没有书桌,那就趴在他们吃饭的小桌子上——《一个农村妇女的自白书》
在自白书里,李稻花是骆驼祥子,是闰土,是无数从鬼变成人的底层劳动人民,就是不是她自己……
自白书里的李稻花,为了来到北平,来到首都,借来了侄子的小学课本自学,来北平的路上都是满怀激动。
最后,农村妇女李稻花表达了自己的困惑,是否她不应该来北平,北平好像容不下她这样的农村妇女,美好生活离她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写到这,李稻花又回头,在自白书这个大标题右下方用破折号加了个小标题,那么近那么远。
看起来很浮夸,但是当它真的出自一个农村妇女之手的时候,就不是浮夸,而是底层人民的呐喊声。
哼哼,李稻花小声嘀咕:“懂不懂什么叫新闻学啊,懂不懂什么叫自媒体啊?”
没错,李稻花上辈子就是给无良自媒体当撰稿人的码农,老老实实写新闻是会被秃头领导骂的,得有爆点,得反转,得引战,得紧跟热点……
欣赏过后,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拿出一张纸抄写一遍。
两封信叠好放进口袋里,然后才安心的吃早饭。
不吃早饭是不可能的,这大冬天的,喝一碗热汤,能让身体快速暖和起来。
她刚刚写信,手指头都恨不得直接缩到袖子里写,太冷了。
出门也要全副武装,帽子围巾棉手套一样不少。
打开房门,楼里没工作的人集体向她行注目礼。
一部分人是为了给自己孩子腾位置提前退休的,有一部分是待业到现在也没单位接收,还有一小部分今天轮休。
跟李稻花吵架的黄大妈正好今天轮休。
看到李稻花这样,就知道她要出去:“乡巴佬去哪啊?这北平可不是你们乡下,大的很,别出门走丢了都不知道。”
李稻花一个大白眼飞过去,翻白眼呢,最好是眼睛大的人翻起来才更明显,恰巧李稻花就属于这类人。
这大白眼,不止黄大妈看到了,楼里只要是视线在李稻花身上的,都能看到。
不一样的是,有人觉得李稻花这样还挺有个性,有人觉得李稻花纯属欠打,黄大妈是后者。
不过她这会儿可不敢惹李稻花,这会儿她的老姐妹们还没回来,李稻花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她们五六个人才被推倒,单打独斗,她是斗不过李稻花的。
这跟年龄有关系,也跟李稻花长年在农村干农活也有关系。
李稻花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孩子,相反,她一米六,体重一百一,都是紧致的肉肉,这是锻炼出来的。
主打的就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农活说来就来。
不要小看这体重,能在农村保持这体重的女孩子不多,需要是家境殷实,能让吃饱饭才行。
“别逼我在最高兴的时候骂你啊。”说完这句话,李稻花把钥匙收好,手放进厚厚的棉手套里,噔噔噔的下楼。
职工楼外面大雪纷飞,李稻花把围巾往上拉拉,一路问路走到公交站,然后在邮电局下车,买了两个信封,一个贴上邮票寄到北邮,一个贴上邮票寄到北平日报。
寄到北平日报是她在找纸笔的时候看到北平日报突然想到的。
秉持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原则,李稻花就这么都寄过去了。
买邮票的钱是她自己的钱,准确的说,是她来北平的时候,家里给她的,几乎是把家里所有的存款都让她带上了。
她爸虽然是大队长,那家里也不富裕。
她家就她一个孩子,倒不是家里不想继续生,而是她爸后来伤了身子,生不了。
按理说,这样单薄的家庭很难在农村环境下当选队长,但是她爸兄弟姐妹多啊,四个兄弟,三个姐妹,这些兄弟姐妹又都生了不少孩子,有这么多人支持,李三柱当选队长毫无疑问。
可惜啊,李稻花又在等公交车,也就是在这上面花钱有点用处,别的地方,很多东西花钱你也买不到,得有票。
这时候的公交车也要很久,一来一回的,也该吃午饭了。
食堂不算大,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坐在食堂吃,李稻花早早过去,打了饭带回家,欧阳远会直接回来吃,等到他们下班去打饭,就太赶了。
铝制的饭盒,坑坑洼洼的,这时候都这样。
把饭放在炉子旁边温着,李稻花找报纸了解了解新闻。
家里的报刊不是最新的,距离最近的也在三个月以前,那也不妨碍她看。
欧阳远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吃饱喝足,坐在窗户边看报纸的李稻花。
“你怎么……突然看起报纸了。”李稻花他还不了解,下乡那段时间,他也劝过她学习,可是一谈到学习她就打瞌睡。
老是说自己看到小字就头晕眼花,怎么来北平还能让人变得爱学习?
“哎……”李稻花探口气:“情况不容乐观啊。”
一大堆待业青年,很多人甚至待着待着,又赶上下岗潮。
她今天去打饭,回来又盘算了一下家里的钱,坐吃山空说的就是他们俩。
按照欧阳远的工资,他们两个每个月吃就能把钱吃的差不多,别想存什么钱,买什么其他东西。
“你这工作怎么来的呀?”欧阳远离开李家庄三个月,再出现就是北邮图书馆的员工,这三个月,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欧阳远本来正在吃饭,听到她问,顿了一下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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