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都打算收摊了，炉子早就关了，案板也已经擦干净。窗前放烧饼的筐子底部盖着白布，不知道底下还有没有烧饼。
“方林啊，你怎么来的这么晚？”老李头亲切的打招呼。村里的人都相互认识，更别提许方林这样的好小伙子，村里人见到他都很高兴。
“李叔，还有剩的烧饼吗？”窗户对于许方林的身高来说有点矮，弯着腰问。
老李头掀开布：“只有两个油酥饼，一个肉馅饼了。”
说完，他拿夹子翻了翻三个烧饼给许方林看，都是热乎乎金灿灿的，咬一口肯定酥得掉渣。
“我都要了。”
“好嘞，油酥饼四分，肉的一毛。”
许方林递过去两毛钱，找回来两个一分的硬币，而后老李头麻利的把烧饼给他装好。
“对了，麻烦再给我张纸。”许方林接过烧饼之后，想了想，又说。
“没问题！”
虽然以许方林的胃口，一顿饭吃三个烧饼绰绰有余，但是他总不能饿着家里那个傻子。
可是，他实在做不到跟叶云安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于是直接在外面拆开包烧饼的纸，拿出一个油酥饼，在路上三两口吃完了，拎着剩下两个烧饼回家去。
走到家门口，屋子里竟然是一片漆黑。就像原来的每一天，没有一盏灯是等待他回家的。
许方林突然有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恍惚感。
他确实是没有锁门，借着月色穿过小院，打开门廊的灯，可以看到叶云安趴在桌上歪着脑袋睡着了。
睡着的小傻子面容很恬静，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他鼻梁很高，睫毛长长的，在眼睛下面打了一片小小的阴影，乖的很。
如果忽略他不太聪明的事实，其实许方林觉得叶云安长得挺俊的。
他也有城里人朋友，但是叶云安跟他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男孩，一点胡茬都没有，皮肤又细腻又白皙，但是也一点都不娘。
叶家父母肯定把他保护的很好，才把他养的这么秀气，不像是普通的男生，哪个不是打鸡骂狗长大的。
许方林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盯着叶云安瞅了一会儿，才拉开客厅的灯。
“咔嚓。”
房间突然亮起来，叶云安即刻被惊醒，皱了皱眉，而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许方林回来了。
他立马清醒过来：“许方林？”
许方林走到桌旁，把一包东西丢到他面前：“诺。”
纸袋外面有些地方已经被油浸湿了，叶云安隐隐闻到食物的香气，估计里面应该是油饼之类的东西。
他拨开纸袋，发现是两个酥香的烧饼。
上面那个比较薄，但是饼的边缘渗透出一点肉汤，是肉馅的。
一个厚一点的，表面是层层叠叠的酥皮，应该是没有馅的油酥饼。
叶云安犹豫了一下，然后拿起上面的肉烧饼，怯生生的递给许方林。
小傻子还挺懂礼貌的。
许方林心情顿时好了一点，把他的手推了回去，语气没有那么冷冰冰了，但还是没多少好气：“我在外面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叶云安十分怀疑的看了他一眼。
在缺吃少穿的时候，父母带好吃的回家也不舍得吃，总是骗孩子已经吃过了。
许方林莫名明白了他的意思，无语的说：“我还没那么可怜好吗？！”
既然许方林不吃，叶云安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他肚子饿的咕咕叫，早就馋的不行了。
总觉得这个年代售卖的食物应该都很实在，他今天终于可以看看是怎么回事。
烧饼还有些余温，他先试着咬了一小口尝味道，丰满的肉汁就迸进了嘴巴里，皮薄馅大，肉香浓郁，果然很实诚。
可能是为了成本考虑，肉馅里添加了很多洋葱碎和大葱，这也刚好让整个馅饼没有那么油腻。
馅饼不算特别大，叶云安狼吞虎咽了好几口，很快就吃完了。
只是馅饼的汤汁过于丰富，难免会吃的有些狼狈。把最后一口放进嘴里的时候，叶云安才发现自己弄了一手汤。
来不及问许方林要纸巾，他怕汤汁流到胳膊上，赶忙抬起手，想着嘴巴吸一口得了，反正自己不嫌弃自己。
但没想到，许方林直接拿了张纸扔他脸上。
“能不能讲究点。”
叶云安抓住纸巾，擦干净手，生气的瞪了他一眼。
没看错的话，许方林嘴角有一点笑意。
不过，他决定看在烧饼的份上不和许方林计较，又拿起第二个油酥饼。
肉馅饼因为表皮被肉汤浸泡过，所以面皮比较偏韧和糯，脆是其次的。而油酥饼不一样，是真正的外酥里嫩。
虽然没有馅，但是层层叠叠的油酥特别香脆，烧饼里揉进去了一些椒盐，淡淡的咸味和淀粉的微甜结合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小伙子空口吃三四个都不腻。
可是刚咬了一口，叶云安头顶突然笼罩了一片阴影。
原来一直双手插兜，倚着茶水柜站着的许方林突然拉开椅子坐下了。
干什么？叶云安立马警惕起来。
他手里还拿着咬了一口的油酥饼，腮帮鼓鼓的。
许方林清了清嗓子：“我这两天很忙，没时间送你回家。”
“他不会是想直接把我赶走吧？”叶云安心想。
他痛苦的看了一眼手中的油酥饼，感觉自己是被敌人的糖衣炮弹迷惑了。许方林给他买好吃的烧饼，肯定是别有目的的！
虽然叶云安很想走，但是他担心许方林直接把他丢出去。毕竟来的路上到处都是农田，他人生地不熟，连能不能找到回家的火车站都不知道。
哦对了，他也还不知道家里的地址。
不行，他是个傻子，虽然很对不起许方林，但是他要闹了。
酝酿了几秒钟，叶云安眼底已经有了水汽，却又听见许方林说：“所以你先在这里待几天，等我忙完，就买票送你回去。”
叶云安：啊？
你早说啊。
他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好事，毫不费力的就实现了预想中的计划，许方林居然以德报怨，还愿意送他回家。
叶云安的感激无以言表，可是酝酿好的眼泪已经收不回去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滑下，流出好看的弧度。
许方林：“你咋了？”
叶云安：“你真是个好人。”
许方林抿了抿嘴唇，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比被骂了还难受。
“蹭吃蹭喝几天，便宜你了。”他指着叶云安的鼻子威胁道，“对了，你的车票，自己买。”
说完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有钱吧？”
叶云安：“有、有……”
他用干净的手背揉了揉脑袋，继续啃烧饼。
俩人都不说话，屋子里格外安静，气氛有些尴尬。
许方林心里斗争了很久，终于问出了心中所惑。
“我有个疑问，你爸妈说的残疾……”许方林顿了顿，好像还有点担心伤到他，“是指性别还是智商？”
叶云安：……好问题。
他转头和许方林面对面，比了一个特别傻的斗鸡眼表情：“云安不傻。”
许方林：……
他就多余问！
吃第二个烧饼的时候，因为肚子已经有底了，叶云安吃得斯文了不少，速度也慢了一些。
许方林不知道去院子捣鼓什么了，但是他吃完没一会儿，许方林就回来了。
“吃完了？”
叶云安点了点头。
许方林打量了他一眼，发现叶云安自己用杯子倒了一杯水，已经喝了一半。并且没用他喝过的搪瓷缸，而是拿了待客用的玻璃杯。
可能是吃烧饼噎得慌了，他没多说什么。
“晚上也没其他事情做，早点睡觉算了。”他指挥叶云安，“到院子里洗漱去。”
他想叶云安都懂自己倒水喝，洗漱应该也会自己来吧。
现在天气比较热，叶云安又奔波了一天，也觉得自己脏得很，肯定不能直接上床睡觉。
实际上他更想洗个澡，但是他可不敢再和许方林提要求。
他从行李箱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条毛巾、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白色背心和黑色棉制短裤，面料柔软，比较适合作为睡衣。
院子的水管就在小院的西南角，说是简单洗漱，他还是把袖口和裤腿尽量卷起来，将就着用冷水擦了擦全身大部分地方，才舒服了。
唯一可惜的是没有香皂，许方林的应该是收起来了，他没找到。不过就算能找到，他也没胆量借。
等他弄完这些，许方林领着他来到东屋。
门是关着的，叶云安跟在许方林身后，但还是看到了门上贴的一大片红纸。
本来他没有察觉什么，可是却被许方林的动作吓了一跳。
许方林脸色有些发绿，一把扯下了红纸，团成一团攥在了手里。
做完这些，他还缓缓回头，居高临下的瞥了叶云安一眼。表情十分淡定，但想杀人的眼神是遮掩不住的。
叶云安感觉到危险，缩了缩肩膀：哥，我真的啥也不懂，什么也看不出来……
“哼。”许方林鼻子哼了一声，推门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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