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可怜的丫头。她父母当年也是,宿舍楼突然塌了,那么多人,就他们俩没跑出来……说来,这件事也怪我,这么多年我总说去看看兰丫头,小时候我还抱过她呢,我们还一起拍过照片呢,可惜我后来被调到外省了,这两年才回来……”
如今这位郑厂长,据说当年还是带陈芙兰父母的工友。看到陈芙兰,郑厂长非常的有感叹。对于陈芙兰这么多年的遭遇,郑厂长颇为自责惋惜。
对此,陈芙兰只是表现出她这个年龄的女孩该有的矜持懵懂。
全程低着头。
她的心思,还在方才那个人身上。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陈芙兰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宋雪津,身世很神秘,未来很璀璨。
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只知道省城的高官子弟都要拐着弯的巴结他。
而在二十年后,他会成为世界闻名的年轻画家。
身世,才华,忧郁的气质,再加上那张堪比明星的脸,让宋雪津几乎成为了那个年代,无数妙龄少女的梦中神往。
这样的人,如天上皎月,银河中的星星。对陈芙兰这样的小人物来说,云泥之别,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以至于说,陈芙兰是不该去多看他一眼的。
但她看了。
不是因为有不该有的念想,而是这个人,在陈芙兰这里,是个不怎么样的人。
陈芙兰救过他,在一个大雪封山的晚上,在岚县的深山老林里。
这个人实在是个没事找事的人,那么冷的冬天,跑到深山老林里去写生。结果迷了路,还摔进了山沟里,腿也断了。
陈芙兰把他从山沟里拉出来,半背半扶着他,在大雪天里走了七八里路才找到人家拉猪饲料的车,冻得她回去还感冒了一场。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
“我一定会谢谢你的。”
那个时候陈芙兰刚辍学没多久,还在坚持着,希望能够靠打猎赚够奶奶的医药费,从而可以不用嫁人。
面对宋雪津的承诺,她实在是当成了一个救命稻草了。
她不需要别的什么,她只需要一笔钱,一笔可以救奶奶的钱,一笔可以让她不用嫁给李拐子的钱。
可是呢,从冬天到春天,从春天到夏天。她等啊等,等啊等,都没等到他来感谢。
最后只能在大伯娘的劝导和逼迫、李拐子一家的威逼利诱之下,嫁了人。而这,正是她悲剧一生的开始。
前世她后来是心灰意冷,什么也不想了。可是今日冷不丁地突然看到宋雪津,陈芙兰心底是有一股怨恨的。
有才华有什么用?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不守信诺、忘恩负义。
这辈子,她再也不会救他了!
陈芙兰心里这样想着。
又和郑厂长寒暄了一会儿后,三人便起身告辞。孙宝平非常热情迫切地跟郑厂长说话,陈芙兰和那个干部到外面还等了他一会儿。
等孙宝平出来,已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回去的路上,孙宝平和陈芙兰不停地描述来到国营工厂的好处。
“这才是真正的铁饭碗呢,在这里工作,这一辈子才不用愁了!……”
对于孙宝平的雄心壮志,陈芙兰没有说什么。
前世的陈芙兰也没什么见识,对于很多大事件也只是后知后觉。她依稀知道,再过不了两三年,就会迎来全国下岗潮。他们这家国营工厂是省内数一数二的,虽然似乎是撑了一段时间,但等陈芙兰出狱的时候,这地方也已经成了一座废弃的工厂。再后来,这里就被拆迁了,变成了县政府的新办公大楼,她还来这里办过文件。
但陈芙兰对于世事变迁所带来的机遇没有太多兴趣,她现在只想好好读书。只要读好了书,将来有的是出路。至于别人,陈芙兰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三言两语就能改变别人的一生。
不过,她还是提醒了那么一句。
“国营工厂也未必就一辈子就高枕无忧了,孙老师,你就是到了这里,也要多做一份打算的。多学习,多进步,才能跟上时代的变化。”
孙宝平嘿嘿一笑,“陈同学,你不愧是尖子生啊,但也不要读成书呆子了。这里面的门路,你可不懂……”
陈芙兰便不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了。
回到学校的陈芙兰没有再想其他的事情,一头栽在学习上。心无旁骛,废寝忘食。即便如此,中考的那一两天晚上,她还是有些失眠。
不过好在她心态很稳,考场上发挥游刃有余。考完后她自己估了一下分,除了英语这一科目她实在是短时间只能冲到80分以外,其他的科目应该都能在90分以上。上县城高中,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中考完后陈芙兰回到家里等成绩,她给自己做了一些打猎的工具,每天出门都会带回来一两只野兔或者野鸡。
这些东西她留一部分给自己和奶奶补身子,其余的都送给邻居李婶儿。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陈芙兰以后去县城读高中了,定然又是住校。有李婶儿的帮衬,陈芙兰也要放心一些。
“哎呀兰丫头,来就来吧,又带东西过来!中午在这儿吃饭啊?”
李婶儿热情地接待了陈芙兰,拉着她往屋里走。陈芙兰道:“谢谢李婶儿,我奶奶已经做好了午饭,等着我呢。”
“哎哟,这丫头。”李婶儿拉着陈芙兰的手,欣赏地看着她,“啧啧,这段时间看着还差不多嘛。哪儿像以前,又干又黑的,一看就没吃过饱饭。”
陈芙兰这段时间各种营养补品,青春期正是长身体的阶段,仅仅这么个把月的时间,就让她有了些许变化。虽然还不至于改头换面,但整个人看着精神了许多,脸色也红润起来。
“欸,你大伯家最近没欺负你吧?”李婶儿问道。
陈芙兰摇了摇头。
说来也奇怪,自从那件事后大伯家就很低调。加上这段时间堂姐陈芙蓉也要中考,一家人也没搞什么事。
最奇怪的是,听说是堂姐陈芙蓉,考完试后就晕倒了,晕了两天一夜才醒。大伯家就一直在县城的医院照顾,这几天陈芙兰也没见到他们。
“昨儿个有人去县城,看到他们了。听说过几天就要回来了。你可注意些,他们要是欺负你,就来找我。”李婶儿嘱托道。
陈芙兰点点头,“谢谢李婶儿,我知道。”
当天晚上大伯一家就回来了。陈芙兰立在窗口听了一阵,没什么动静。听李婶儿说,堂姐是因为考试压力太大,陈芙兰想了一下也便明白了。
那天郑厂长提到过,先前,大伯一家一直让堂姐陈芙蓉冒充陈芙兰,领了的各种厂子里的补贴和好处。但这不是最过分的,大伯还多次来找过厂子里,说陈芙兰成绩普通,上高中的时候,希望厂子里能帮衬着,进个好点的高中。
大伯这么说,自然是想让陈芙蓉代替陈芙兰,让厂子里帮她进好高中。
现在事情暴露,陈芙蓉想要靠厂子里读个好高中飞黄腾达自然是不可能了。情急之下,晕倒也是有可能的。
而此时陈芙兰思索着,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
前世她被大伯一家骗的团团转,辍了学嫁了李拐子,那这之后呢?她是现在才知道厂子里是要一路给她供到大学的。那她前世嫁人甚至坐牢之后,大伯一家肯定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说不定还继续冒名顶替,一路上了大学。
这么一想,陈芙兰突然响起前世后来很多古怪的地方。
陈芙兰入狱后就再没见过大伯一家,出狱后无意听到几个姑姑一起聊天,说堂姐陈芙蓉改名字了,改叫陈兰了。
当时大家还奇怪了好一阵。这蓉丫头改名就改名,怎么改成兰丫头了呢?
而此刻,陈芙兰什么都明白了。
当时逼着她辍学嫁人,就是为了后来堂姐冒名顶替她扫清障碍。
真狠。就为了厂子里的补贴,就能做出这种事吗?
可惜现在一切都改变了。重新来过了,她揭穿了大伯一家的阴谋,从今以后堂姐也再不可能顶着她的名字了。
陈芙兰想到这些,急促的呼吸平静下来。她不想找他们理论了,她今后的生活都不想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陈芙兰决定明天一早就带着奶奶去大姑家里住。
第二天很早陈芙兰就起来收拾东西,奶奶热了昨晚上的鸡肉和馍馍,婆孙俩正准备吃,就看到大伯那边,大伯娘和大伯一脸扭捏想要过来的样子。隐约听到大伯娘说:
“你去。要我和那个死丫头道歉,我可不去!”
……
陈芙兰和奶奶对视了一眼,继续吃饭,当做没看见。却在这时,听见外面传来的一阵喧哗声。
有鞭炮,有锣鼓,人声鼎沸。
“这是哪家出什么喜事儿了?”
奶奶站起来想走到门口看热闹,村子里这么热闹还是很少见的,头一次见还是几年前刚恢复高考的时候,村里出了个大学生呢。
这时就听隔壁李婶儿的大嗓门儿道:“老太太!大喜啊!你们家兰丫头这下可飞黄腾达了!”
“啊?什么?”奶奶以为自己听错了,拄着拐棍走出来。
大伯和大伯娘也走出来,一脸惊讶。
李婶儿扶着奶奶,道:“恭喜啊老太太,你们家兰丫头中考考了第一名!不是学校第一名,是整个县城的第一名啊!县长亲自来了,县里边最好的高中的校长也亲自来了,给你们家兰丫头送成绩单和录取书了!连省里的高中都来人了!抢着要你们兰丫头去读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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