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赵雪凝带着小李去了城外最近的村子。
原想着燕理城距离京城也不算太远，应该不会太冷，来了才知道，这里比京城靠北，且海拔较高，故而冷的超出了她的想象。
面对着在冬日寒风中已经萧条的村庄，赵雪凝叹气道：“眼下还不是最冷的时候，到了下雪的时候，他们该怎么办？”
“赵姐，先别这么忧心，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取暖方法，咱们先进村看看再说。”小李从旁出言安慰。
进了村子，他们在村头碰上了几个正在玩耍的小娃娃，小李跳下马车，分给几个小孩子些糖果，向他们问了清楚了村长的住处。
赵雪凝细细打量着村中的房屋，发现这些民房的房顶坡度不是很大，心中顿感疑惑，对刚回来的小李说：“这些房顶若是积雪过多很容易被压垮，估计要多备砖瓦料才行，还有木材。”
小李点点头，把从孩子们口中询问出来的消息说给她：“方才我问那几个小孩的时候，其中有一个最小的说村里‘最’大的院子就是村长家，结果年龄稍大些的捂住了嘴，然后告诉我说，最东头的那家便是，我觉得这个村的村长恐怕有些问题，咱们得小心些。”
赵雪凝眉头瞬间拧在一起，道：“先见了村长再说。”
马车继续前行，到村子最东头下车时，两人互视一眼，表情都沉了下来，这村长家的院子也有点太大了。
按理说，村长家大些也无可厚非，可眼前的院子却是普通村民家的四倍还有余，更奇怪的是，全村中最陡的屋顶也是村长家。
“我原还想着是不是这村长不懂下雪多的地方，屋顶必须要陡些，而且，像这种规模的院子，即便是在村子里也是很少见的，这村长的问题看来不小。”赵雪凝抬头眼前过于华丽的大门。
“天下熙攘，皆为利之一字，想来这位村长也是如此。”她转头看向小李，无奈一笑。
小李轻嗤：“啧，最厌烦这种人。”
两人不再多话，让赵大管事去递了名帖。
门房上的仆人听他们是京中来人，先是将他们让门房稍等，后匆忙去通知主人。
不过多时，村长便急匆匆的赶到，见到赵雪凝和小李，脸上堆着谄笑，拱手道：“哟，是京里来的贵人啊，多有怠慢，还望见谅。”
这村长约莫五十上下，眼睛细长，眼珠子却是带着精光，山羊胡随着他薄唇的开合微微抖动，满脸的谄媚模样，让人心生厌烦。
“村长客气，我们乃是京中赵府，最近在燕理城做些生意，我家小姐在城里听说咱们这附近容易遭雪灾，想着来附近的村子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赵大管事拱手对村长一礼，赵雪凝则在后面冲其微微颔首。
听说是来帮忙的，这村长转了转眼珠子，拱手道：“哎哟，感情是京里来的大善人啊。”他转脸对下人说道：“赶紧给客人备茶点。”
随后他带着赵雪凝一行人往接待客人的正厅去。
村长家是典型的四进院落，且带东西跨院，小李趁机问道：“村长，您家这院子不错，可不比燕理城中的差。”
“您可别说笑了，我们这乡野之处哪里敢跟城中比啊，这是家中祖产，若不是家里祖上有话，说要世代守着这村子，我怕一早便离开了。”村长长叹一声，接着道：“只要这村子一天在，我姓孙的小老儿绝不离开。”
赵雪凝在心中腹诽，那是啊，不然你到何处去欺压村民啊。
待到了府里的正厅，众人坐下，赵雪凝开口说道：“村长，我们赵府原是做林场生意的，此次是来燕理收货的，正巧在城里听说，近几年村中有不少房屋因雪灾倒塌，便想着抽出部分货物给周遭的村民加固下房子……
她原是想探探村长的想法，虽然不可能，但万一村长的院子真是祖产呢？
怎料这村长登时露出了见到神仙下凡的神情，感激万分地道：“哎哟哟！你怕不是活菩萨吧，我们村是十里八乡最受雪灾困扰最严重的，我正愁这事呢，您看您这不就来了！真是谢天谢地啊！”
小李看了她一眼，而她则是端着一副笑脸说道：“您这是哪儿的话，这都是赶巧了。”
“既然您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就不客气，不知您进村时有没有看到，村子里去年被大雪压垮了好些房子，哎，再建的时候啊，因为这木材不够，驾不了太高的梁，村里好些人家的屋顶坡度不够，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年咧！”
这理由找得倒是很好，赵雪凝笑着道：“一看您就是个好村长，进村时，我还真没仔细瞧，不知咱们村得需要多少木材啊？”
“哟，还真不少，我这里有份记录，让您看看。”说罢，孙村长朝身边的下人道：“赶紧去我书房把记录找来。”
下人去找东西的空挡，村长又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堆，除了哭穷就是哭穷，赵雪凝也不多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待下人将记录拿来，村长翻开记录薄，讪笑着对赵雪凝说：“哎，这……要不您自己瞅瞅？”
赵大管事接过村长手中的薄子，转身拿给赵雪凝。
她打开薄子翻了翻，骂人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压下心中的火气，她笑道：“您村子里缺的木材还真不少，待我回去仔细看看，改日再上门叨扰。”
“哎哟！可不能劳烦您，若您那边有信，着人带个信，我亲自去寻您。”
“那这薄子……”赵雪凝抬眼对上村长眼睛。
“这薄子，您可不能带走，不过您可以让人记个数。村长顿了顿，继续道：“主要我手里就这一份，这要是万一……”
“行，那就麻烦您给些笔墨，我把数字和人头都抄录一份。”赵雪凝笑着看了看小李。
“麻烦村长了。”小李起身道谢。
“不麻烦！不麻烦！”村长笑着摆手。
待抄好数目，赵雪凝一行人便离开了村长的家。
马车上，小李晃了晃手中纸张，说道：“这用料，怕是再建上半个贤亲王府都绰绰有余了，那村长也真敢让咱们记。”
“哼，他贼着呢，他不说手中就这么一份，只准咱们抄录，不能带走吗？”赵雪凝冷哼一声，接着道：“到时有个什么万一，他好反咬一口，若咱们真是生意人，看了这个数目，不给他木材，他也没什么损失，若是给了，他便是赚了。”
“所以这村长是扣下了官府给他们的木材，然后转手卖掉？”小李问道。
“想来定是如此，不过咱们得去周围其他村子再看看，万一不是他们而是官府呢？”赵雪凝的秀眉皱起。
若此事不单单在一个村里发生，那就说明燕理的地方官有问题，这样的话，他们做起事来就有些麻烦了；若只是牛旺村这样，那就好办得多。
赵大管事在天黑前，带着他们又走了周边的两三个村子，都没有牛旺村这种状况。
不过在别的村里打探牛旺村时，其他村的人多是连连摇头，说那个孙村长就是个祸害。
赵雪凝问他们为什么，村民说那孙村长是燕州知州家的亲戚，没人敢动他，牛旺村从前有些村民受不了想着去京城告状，还没出燕州就被人拦了下来，硬是叫人拖回村中，一顿好打。
从此往后，牛旺村的人便不敢反抗了。
待回到府中，赵雪凝的眉头已经紧紧皱着，她盯着下午抄录来数字，琢磨着此事该怎么办。
她大可以重新选定任务地点，又或者先帮其他村子，可她不想这么做，真要就这么撒手，这个冬天，牛旺村除了那个杀千刀的村长家，其他村民该怎么办？那可都是人命啊！
*
正当赵雪凝头疼的时候，住在她隔壁的李寒煜已经收到了小李给他消息。
“李义，你明日带人去村子周围看看，若真有此事，到时和先前朝廷里透出来的风声一样，这个燕州知州问题可不小。”李寒煜将小李写得信放在桌上，用手指敲击着桌面。
“那您是要直接把那村长抓来吗？”
“不急，先等等，抓个村长容易，可这个燕州知州油滑得很，朝中虽有风声，却无人拿到他贪墨的实证，这事得慢慢来，而且……”李寒煜顿住话头，接着道：“说不定赵家姑娘能打探出更多事情，你叫人定要保护好她。”
“是！”李义领命而去，心中不由嘀咕，啧，还说是来行宫散心的，我看您就是来找未来王妃的才对！哼，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带上我家媳妇也来燕理了！
待李义走后，李寒煜走出书房，来到西跨院的院墙下，一个纵身，踩着石凳借力跳上了树。
透过密密麻麻的松叶，他垂头往隔壁院子里看，此处刚好能看清隔壁的情形。
远远的，他看见赵雪凝所在的屋子打开了厚重的门帘，他心心念念的小女子快步从屋中走出，去往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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