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宋南鸥眼神锐利的盯着面前之人,深色瞳孔呈现出一种野兽般冰冷无机质的残忍神态。
许应沉呼吸微顿,猝然睁眼。
那个瞬间,宋南鸥很确定,他从中看到了某些一闪而过的,令人胆寒的幽深神色。
“…………”
时间突然陷入了漫长的沉默里。良久,许应沉终于涩声开口:
“你……都知道了。”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宋南鸥闭眼,片刻后从他身上撤身离开。
所有的心存侥幸,强装镇定,全都在这个瞬间有了明确的结果。
妻子鬓角那只蓝鸢尾花最终被烈火吞食,只留下人尽皆知的黑灰色污秽。一朝得到明确的结果,宋南鸥甚至是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还在下意识依靠什么般看向许应沉:
“为什么?”
像个突然被母亲狠狠扇了一巴掌的孩子,懵懵懂懂的爬起来,还要头破血流的去贴近,去寻求某种虚无缥缈的安慰。
不料许应沉却在此时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镇静。他把头靠在沙发上深深呼了口气,片刻后再睁眼,眸中已然是截然不同的冷静神色。
“不好意思,在此之前我还是想多嘴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这个气氛最凝重的瞬间,他竟然格格不入的笑了起来。许应沉低垂眼帘,十分文雅的笑着,说话的语气客套而生疏,仿佛他们曾经不是肌肤相亲的亲密恋人,而只是某个形同陌路的陌生人。
“你的工作室,”
宋南鸥对于他骤然转变的态度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而是冷静回答了许应沉的问题。
许应沉闻言点头,语气带着点征询意味问道:
“我能看看吗?”
好像宋南鸥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他只是个不小心闯入的无辜租客。
事已至此,宋南鸥刚才脆弱的失态仿佛只是昙花一现,他马上展现出了成年人该有的冷静直率,和许应沉用成熟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我去拿。"
说罢,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恍惚里肉/体撞上餐桌,发出十分令人牙疼的沉闷响声。宋南鸥一言不发,默不作声的打开了工作室,从里面的柜顶上拿起衣物。
其实那是个很不起眼的角落,如果不是宋南鸥心里有疑问细细排查了一番,普通人还真不一定能发现。
宋南鸥将装衣物的袋子放在茶几上。他往日很稳的手劲拿这么一件小小的衣服,居然也能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许应沉眼神扫过那双自己万分熟悉的深色指节,神色看起来似乎不为所动。
他很快把注意力放到了宋南鸥从自己工作室找到的衣服上。苍白指节挑开塑料袋,许应沉动作熟稔的把衣服整个摊开,下意识放轻鼻息,目光专注的细细打量了起来。
片刻后,许应沉抬首,遗憾摇头:
“虽然我承认你的问题属实,但这并不是我的衣服。”
他眸色深沉,嘴角再次勾起那该死的礼貌微笑,语气波澜不惊:
“……Q和你的每次见面,都会穿从不重合的衣服。哪怕它们外表看起来非常相似,但我保证从内到外都没有任何重复的地方。”
“你很有经验。”
宋南鸥漠然道。
这真是一个相当怪异的场景。一个小时之前他们还在亲密十指相扣,如同世界上任何一对亲密爱侣般耳鬓厮磨。
可现在,许应沉绷直的背脊轻轻贴在沙发上,两人十分规矩的相对而坐。
卸下所有伪装之后,宋南鸥仿佛第一次认识许应沉,终于从他往日温驯柔和的眼眸中捕捉到某种独属于Q的危险神色。
“为什么?”
他浑身发冷的低声呢喃着,所执著的还是那个老问题。
和宋南鸥截然相反,对面的许应沉却仿佛浑身卸下了什么重担,神色轻松肆意,语气格外自然;
“没有理由。”
他身体放松向后靠,长腿微微曲起,轻贴在另一只腿的膝头。如同英国老相片里的迷人绅士,整个人从里到外散发着成熟而优雅的风度。
“你就当我是个疯子吧,只是觉得有趣,再加上刺激。”
许应沉声音里居然带着些许调侃笑意,面对盛怒的宋南鸥,不怕死的继续挑衅着:
"宋南鸥,宋总独子。你已经知道我不是许家亲生儿子这件事情了,我永远记得当初他们知道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时,脸上那种惊喜又庆幸的丑陋表情。”
他指尖轻点,神色从容冷静:
“凭什么?我苦心孤诣的成果全都给他人做了嫁衣。我像个垃圾一样被我的兄长毫不犹豫的扫地出门了。从前我是多么的风光呀,现在?”
说到这里,许应沉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的神色,目光转向宋南鸥,语气里总算有了起伏:
“而你,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没经验又从小缺爱,只要勾勾手指就能轻易对人坦诚相待。我想你这样的小孩子,这样高傲又自负的精英阶级,你梦想中的伴侣应该是比自己弱,看起来像兔子般温驯无害的,能满足你心理上妄想救风尘的英雄主义和大男子主义偏见。生活上弱小到需要人保护,被救赎后将你视为信仰。而独自一人时却又能很好的独当一面,在家庭关系中面面俱到,对你唯命是从。
事业上,不会比你强势,但经验又足够老道。在你迷茫的时候能安慰你,无措的时候及时引导你,但又不会过分插手你的工作,当然,还不能太过完美,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道德感并不高的人,过于完美的人设只会让你产生德不配位的瑟缩感。所以对方还需要有属于自己的阴暗面,比如偏执,阴翳,有的时候过分恶毒。”
许应沉的字字句句如同最尖锐的刀锋,将宋南鸥整颗心凌迟到鲜血淋漓。他现在越冷静,就证明当初的宋南鸥有多愚蠢。
他像个傻子一样,对许应沉施舍着一些别人根本不需要的关怀。他看不起人家,觉得他懦弱又窝囊,殊不知自己在对方眼里才是真正上不了台面的跳梁小丑。
宋南鸥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低垂着眼帘,愣愣盯着对面许应沉那只悬在空中的脚尖。
事到如此,宋南鸥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应该像个被欺骗的人那般合理表现出自己的愤怒。他恨,恨不得生食其骨肉,恨不得把这个疯狂的骗子碎尸万段,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去修饰他。
……可为什么?做不到。
宋南鸥靠在餐桌上,身体僵硬。他像条被主人踹了脚的狗一般,神情看起来既狼狈又可怜。
“……你走吧……”
终于,宋南鸥生涩开口,嗓音嘶哑得就像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旅人,永远等不来自己的久逢甘森。
“不对,”
他终于抬眼,盯着许应沉那双若无其事的狭长眼帘,凄惶笑了:
“是我应该走了,对不对?”
没有人知道的角落里,许应沉指尖死死掐着自己皮肉,像是痛到鲜血淋漓,面上却还要装作波澜不惊。
“至于说到Q,那确实只是一个有点恶劣的玩笑。”
他近乎残忍的逼着自己说下去,甚至还有闲心朝宋南鸥笑了笑,一字一句说的极其清晰:
“凭什么呢?你这个自大又傲慢的疯子神经病。我必须得上十二分心去抚慰你,引诱你,简直像个免费的妓/女一样。我曾经也光芒万丈过,我和你的人生别无两样,只是格外倒霉了点,凭什么就要甘愿伏低做小?”
许应沉眼中闪动着刻薄的水光。宋南鸥那狂乱泛红的眼睛无声诉说着他的难过,可他还要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像个男人一样冷静和许应沉处理这笔糊涂账。
“实话实说,你面对Q的眼里越痛苦,我就越爽得头皮发麻。在贤惠妻子和风骚情人之间摇摆的感觉很痛苦吧?对了,那天的ps挂断后,你哭了吗?”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能伤你最深,因为他们精准知道哪块伤口撕起来最痛。
宋南鸥浑身发着抖。他控制不住,控制不住要去想,平常许应沉透过那恭顺温和的皮囊冷冷看着他,心里究竟是何等嘲讽?
他套着Q的壳子和自己坦荡相贴时,那**又疯狂的情/欲里究竟带着几分真?
“你太厉害了。”
宋南鸥点点头,想朝许应沉露出一个毫不在意的潇洒微笑,可最终却只能勉强勾起唇角,脸色难看。
许应沉坦荡微笑,倒是装得比宋南鸥真诚多了。
宋南鸥甚至没有对许应沉露出丝毫怒色,说实话他的脑子现在还是蒙的,大脑空茫茫一片,许应沉的一字一句他听进去了,可是完整的句子进入脑袋就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只言片语。
“我是不是该走了?”
他十分文雅的,甚至有些客气的开口问道。
说罢来不及等许应沉回答,又再次自说自话道:
“我确实该走了。”
宋南鸥点点头,索性他还记得拿上车钥匙令自己不至于露宿街头。
许应沉漠然看着他这一系列略显笨拙的动作,宋南鸥颤抖的指节,转身时僵硬的肢体动作,还有离去时发红的滚烫眼角。
这个孩子最爱哭。许应沉猜他等等出门就藏不住了,脱离了自己的视线,肯定会难过到泪如雨下,到时候又有谁会来安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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