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教授和赵医生走的时候有点恋恋不舍的。
中途几次回头，出门顺手带上门，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休息室传来一声闷响。
两人还对了一下眼神。
＊
此时，休息室内。
宁迟非眼前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周璟刚才的站位很微妙，就在照明灯的开关旁边，几乎是赵医生他们关门的下一刻，后背一蹭就把灯灭掉了。
但这次不同于在民宿的那晚，房间的窗帘拉上了一层薄纱，没有完全把月光遮住。
宁迟非料到这家伙肯定要扑过来，抬手就是一拳。
他正要试试这小子的斤两。
宁迟非那一拳不算轻快，却如同打在了棉花上。周璟两只手握住了他的拳头猛地向后一拖。
他一个踉跄，两人一起跌了出去。
咣当一声。
周璟仰身摔在了冰凉的白色实验台上。
宁迟非原本稳住了身形，可手被对方死死攥着又是一扯，他差点趴在周璟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只手啪的一声撑在了周璟耳边。
宁迟非终究没倒下去。
周璟等不到他入怀，大失所望。
月光从窗格里照了进来，宁迟非撑起上半身低头时，仰躺在实验台的周璟正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他。
这狗崽子，当真是长了一张会骗人的脸。
谁能想到如此好看的皮囊之下藏着拉人进深渊的恶劣秉性。
“干嘛又打我……”
周璟的语气里带着埋怨。
宁迟非可不吃这套，“你趁夜就跑了，不就是知道我醒了你就会挨揍么？”
“不是哦。”
周璟刻意把语调拉得很慢，见他的注意力在接下来的话上了，忽然圈住他的腰一勒，顺便用手肘撞向了他撑起的手臂。
臂窝是最薄弱的地方，一旦受力弯折，整个人就倒了。
“——！”
两人的身体已然完全贴在了一起，这个姿势，是宁迟非压住了周璟，因为太近也不好发挥，他正要挣脱——
“我也不想丢下你啊。”
周璟适时接上了刚才没说完的话，他那眼尾本就有点下垂，眼神再收敛点，就显得惹人怜爱，“你的嘴唇好好亲啊，我去浴室解决了好几次，想着你……”
丝毫不知廉耻的话听得宁迟非头皮发麻。
“我今晚来，就是想告诉你。”宁迟非钳制住对方的下半张脸，冷下语调，“以后不许再提昨天晚上的事。否则后果自负。”
周璟毫不犹豫越雷池，“薄荷糖不好吃吗？”
砰——！
果真就是一拳，宁迟非说到做到。
周璟的头偏了过去，这次打的是另一边。
淡金色发丝遮住了他的半张侧脸，唇角的疼痛感在几秒钟后清晰起来。
抱着宁迟非，周璟自己也失去了躲避的机会，但他没有因为这一拳松开手。
“……”
宁迟非试图从那狗皮药膏似的束缚里挣脱出来，他从来不觉得打人是目的，它应该是手段，用来让人屈服和畏惧。
刚才那一拳没让周璟屈服，纯粹的暴力已经不能期待了。
这年头，不怕挨揍的人真的没那么多了。
偏偏眼前这个就是。
“你给我放开！”
“不放。”
“……”
“我是救了你的人啊……”
周璟迎着他的拳头撑起了上半身，“人群里混了那么多逻格斯，要不是我引诱你，你就被他们抓走了。”
话说到这一步，宁迟非只剩一声冷笑。
“你可不是好心，你想的什么自己心知肚明。”
周璟缓缓歪过头，笑着看他。
“只补充一点哦。”说着，周璟抬起那双灰绿色的眼眸，“我发誓，当时的我是真的担心你。”
这副充满诚意的面孔，任谁都会动了恻隐之心。
周璟却还在试探，拉过打了自己的那只手放在唇边，温声细语说：“酷哥哥，我真的是好人，你来科研中心治病，我来当你的搭档好不好？”
“……”
再不说，宁迟非都该把今天的“正事“忘了。
难怪周璟要忽然软下身段来，原来是眼巴巴等着和他凑成一对呢。
宁迟非：“我觉得不好。”
拒绝得过于干脆，周璟似乎受到了打击，比刚才挨的一拳还要痛似的。
周璟：“你最好参加实验哦，或许你的味失症能治好呢？”
“我会参加实验的。”
宁迟非发现自己抓到对方的痛点了，他还特意说了句：“但是，不是和你搭档。”
话音一落，上一秒还示弱的周璟眼底闪过难以遏制的不悦，“你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吗？他喂的东西比我还好吃吗？”
宁迟非：“……”
怎的，这语气好像他要和别人共度一生了似的。
一个实验而已。
他也实在不觉得自己会对一个恰巧弥补了味觉的工具人动心。
周璟拧着眉头：“你说。”
“现在还没。”宁迟非说完，见身下的人要满血复活，立刻又说，“之后就说不好了。”
参与实验的逻格斯和味失症患者是双向选择。
东西要喂进嘴里，
对彼此的信任缺一不可。
宁迟非见自己腰上的手松泛了些，坐了起来，“我还要去值夜班，就不和你打太极了，我们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
周璟点头，杵着下巴等着他说下去。
宁迟非整理乱掉的衣服，“你想混进亚利想干什么？”
清冷的声音在夜幕落下的时分格外清晰，休息室内的铁质桌子和书架让空间变得空洞。
宁迟非见周璟眼帘半垂，知道自己多半问到关键了。
周璟坐上来斐洛镇的大巴不是偶然。
这事早在避开汉斯教授联系赵医生时就在酝酿了。
宁迟非：“你因为某个连亲舅舅都不知道的原因来到亚利，但这里是学校，还是管理比一般机构严格的军校，你想自由行动，就得有一个合适的身份。”
“这也是你为什么要找一个‘乖巧顺心’的搭档。”
宁迟非轻声：“是不想他干涉到你吧？”
所以，搭档到底是谁对周璟来说不重要。
在汉斯教授面前大张旗鼓选来选去，就是为了让汉斯教授相信自己真的只是对实验感兴趣。
周璟还维持着半躺的松弛姿势，“那你觉得，我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宁迟非淡淡：“我怎么知道。”
“怎么不知道？”周璟起身，两只手交替向前挪动几下，挤到他面前，一双比绿宝石还深邃的眼抬起看他，“不然，你怎么宁可挨罚也不向学校解释晚归的原因呢？”
见他没有回答，周璟又逼近几寸，“明明是做了好事，有什么不敢说的呢？”
关于这事，宁迟非本来没打算明牌。
奈何这小子也不傻。
“酷哥哥，你看来正直善良又勇敢，怎么能那么狡猾呢。”
周璟的声音再次变得绵软，“你明知道，我千方百计想要混进来，就意味着亚利藏着和逻格斯、和味失症相关的秘密。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让我专门过来一趟呢。”
宁迟非没有否认。
起初，他也只是猜测。
如果他在的这所学校有问题，那么昨天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学校里的人。
他今天来就是想证实猜测的。
在此之前，他不会让学校知道自己和那群逻格斯冲突的事。
宁迟非：“你知道了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周璟很快又说，“以后会知道的。”
巧妙避开了不想回答的问题。
顺便画了个饼。
“所以呀。”周璟很自然凑近到他肩侧，语气越缥缈蛊惑，“你和舅舅说想要我当你的搭档，给我一个名分。”
宁迟非只说：“你这样的人，如果我不答应你，你会去糟蹋其他人吧。”
他以为周璟不会否认这句话。
可周璟说：“之前是这么打算的哦。”
说着，手指顺着他的肩膀从左边划到右边，下巴落向他的肩头，“不过，从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认定只能是你了。”
听起来像无比深情的告白。
但还有后半句。
周璟：“我保证充分尊重你的利益，认真做你的搭档，尽职尽责。”
说得太好了。
要不是被拖进民宿上过一次当，简直就要相信了。
不能让这小子知道自己在帮李警官盯着。
知道了自己的需求，这小子绝对会换一张嘴脸拿下主导权。
宁迟非笃定了心思，“实话说，我不关心你来亚利做什么。我只想知道，如果我同意和你搭档，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呢。”
“给你——！”
周璟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扁扁的彩虹棒棒糖，迎面怼到他嘴边，“我买它的时候就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哦，真的很好吃哦！”
再次看到糖果类的东西，宁迟非短暂走了会儿神。
他不知道周璟是不是特意选了他最能感知到的味道，之前那薄荷糖，让他对清新甜爽的食物有了食欲。
宁迟非记得，他从前对甜味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眼前这种又圆又扁的彩虹棒棒糖，表面平滑发亮，鲜艳的七彩色交织在一起，散发出诱人的水果香气。
就硬生生怼在他面前。
周璟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我改主意了，我们还是用彼此更熟悉的方式谈谈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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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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