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对不起”的时候,莫非榆是看着无忧的,好像只是借着跟火瑚嘱托的由头亲口向她道歉。
火瑚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地点头将无忧篦收好。
跳梁的伤势已经复原,先一步从清光中跳了下来。
过了片刻,清光消散,郁问樵被空气送回莫非榆身边,火瑚随手变出一个水晶船,和莫非榆一同扶他躺下。伤势痊愈,没有疤痕,莫非榆摸了摸郁问樵的脸,感受到渐渐回暖的温度,微微一笑。
鬼医落下来,见莫非榆恋恋不舍的模样,似乎也想起什么,便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没有催促。
直到郁问樵体温完全恢复正常,莫非榆才不舍地松开手,她嘱咐了火瑚几句,又对跳梁笑了笑,随后转身道:“我该怎么做?”
“螭因。”
鬼医话落,一道白影便从殿中飞了出来,螭因恭敬地向鬼医行礼后,抬手一挥,一团因火自莫非榆脚底燃起,将她带回殿中。
莫非榆被横放在床上,因火将她全身包裹,刺骨的寒冷一点点啃噬着她的皮肤,与刀伤灼伤全然不同的疼痛顿时遍布全身,她尽力保持神智清醒,咬牙望着悬浮在上面的几缕魂魄,目光渐渐迷离。
“可以了吗?”鬼医的声音传来。
螭因点头回应。
鬼医期待又怀念地环顾一圈,随后摊开掌心,壁画雕像,堆在角落的老旧屏风、盆栽、纸娃娃……全都像轻纱一般飞入他的掌心,交织成一团流光溢彩的光团。随着他抬起手,光团飘到莫非榆头顶,在因火的淬炼下与那几缕残魂融为一体,缓缓沉入莫非榆眉心。
耳边的声音垂垂淡去,莫非榆只觉脑海中挤进来一个东西,强力地要将她赶出去,她的意识与之对抗着,隐约在那团东西里看到一些陌生的画面,那好像是一个人的记忆,正如走马灯一样毫无规律的放映着。
接连变化的画面开始出现声音、情绪,无数不属于莫非榆的记忆正在涌入她的脑海,两股记忆对冲互不退让,仿佛要将大脑生生撕碎一般。
莫非榆面部扭曲起来,四肢也开始抽搐,鬼医注视着这一幕,眉头紧锁。
院落中,跳梁和火瑚默默地望着寝殿,表情复杂。
“就这么放任她去送死?”跳梁扭头质问火瑚。
“大人说等她魂魄离体再为她找一具无魂体,她便可以活过来。”
“无魂体?”跳梁脸色瞬间冷下来,他又气又无语地瞪着火瑚,“你是傻的吗?她这样说你就信了?这里可是残月河!”
火瑚一怔,“难道不行吗?大人说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魂体的形态,也是依托于无魂体才活下来的……”她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低得要钻进地里。
“我不知道她之前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现在的那具身体里不光有魂魄,还有鬼力和前世的记忆,记忆可以随魂魄离体,但鬼力不可以。你以为她身上的伤好了就是全好了吗?残月河的鬼气侵蚀的也有魂魄啊!她现在的状态完全是靠那一点鬼力撑着,一旦没了鬼力,她的魂魄在这里根本连半柱香都撑不住!”
火瑚整个人如晴天霹雳般杵在原地,她眼中的世界好似在这一瞬间崩塌了。
她完全忘了,在他们找到莫非榆之前,她就已经以凡人之躯在残月河呆了数个时辰。火瑚见到她的时候,她浑身散发鬼力,全然没有被鬼气影响的迹象,以至于她自然而然的默认了莫非榆没有受到鬼气侵蚀。
是她忽略了。
火瑚无力地望着寝殿的方向,接着又像木偶一样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如果她从一开始就阻止灵离大人,拼尽全力把人送出去,或许他们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她的灵离大人,是被她亲手推向死亡的。
躺在水晶床中郁问樵睫毛忽然颤抖起来,他猛地睁开眼,从船上坐起来,用力抓着胸口,大口喘气,半晌才缓过来,慢慢环顾四周。
“这是……”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跳梁无奈地瞥了一眼坐在地上出神的火瑚,叹出一口气,答道:“残月河,鬼医山殿。”
郁问樵看向说话的男孩,他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脸上少年气未退,眉宇间却十分沉稳,郁问樵没见过这个人,试探着开口问道:“请问阁下是?”
跳梁斜睨了男人一眼,冷漠道:“拟台鬼灵跳梁。”
郁问樵刚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神智尚未完全清醒,他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又看向周围,努力组织起一切信息。
首先能确定的是,这个叫跳梁的鬼灵对他应该是没有恶意的,虽然不知为何他似乎不太喜欢自己。
郁问樵记得他昏迷前看到了莫非榆和火瑚,应该是他们把自己救出去的,那自己的伤也是他们治好的吗?可他们现在来鬼医的山殿做什么?前面站在大殿门内的男人又是谁?
他在镜湖见过火瑚,知道她的能力绝不是疗伤救人,而这个跳梁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医术的样子……鬼医的山殿……鬼医……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郁问樵慌乱地下了船,抓起火瑚肩膀,急切问道:“莫非榆呢?她在哪里?”
“莫非榆?灵离大人……”火瑚恍惚地开口,然后低头看向被抓住的肩膀。
郁问樵一时紧张没控制好力度,松开手说了句“抱歉”,随后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大人她……”话还没说完,火瑚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泪珠如雨不断落下,仿佛里面真的装了大海,怎么哭都哭不干。
郁问樵又急又怕,但他还是先把身上翻了一遍,然后抓起衣袖拍了拍,给火瑚擦眼泪。
不知道是衣袖上的清香,还是这个男人的气味,让人闻了有一种温暖又安心的感觉,就跟灵离大人一样。
火瑚渐渐平静下来,一双蒙着水汽的蓝色眼眸注视着郁问樵,恍惚间透过他看到了灵离大人的脸。火瑚记得有一次她被跳梁欺负哭了,灵离大人就是这样蹲下来给她擦的眼泪,就像照到海面上的阳光,给她温暖与灿烂。
“小……瑚?”
“好好好,小瑚小瑚。”
“别哭啦,就算你眼睛里装了海也不是这么个哭法呀……”
“我可是拟台鬼主,没那么容易死。”
……
火瑚像是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反抓住郁问樵的胳膊,激动道:“灵离大人是鬼主!她不会那么轻易被打败!”
火瑚沉浸在激动中,全然没察觉郁问樵脸上短暂闪过的疑惑,反而是站在一旁的跳梁看见郁问樵的反应,拍了拍火瑚的肩膀,后者一脸茫然地看向他:“怎么了?”
“他知道莫非榆就是灵离吗?”
“?”
“!!!”
火瑚张大了嘴巴,如机械般回头,见郁问樵一脸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表情,登时手足无措起来。
“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
“拟台鬼主么?”郁问樵眼中没有丝毫震惊,只是轻轻一笑,“我知道。”
“你知道?!灵离大人告诉你了?”
郁问樵摇头,“猜到的,不然还有谁能让两位拟台鬼灵出手,又与鬼医为敌呢?”
火瑚有些尴尬地躲开了视线,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做得挺明显的。
“所以,她究竟怎么了?”
火瑚快速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并且一直拉着郁问樵,怕他直接冲进殿中救人,说完后也没有给他留悲伤的时间,立即把自己刚才想到的讲了出来。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灵离大人打不过鬼医,若是能打过,威胁便不存在。”
跳梁思忖道:“你是说,她放在我那的鬼力……”
“对!只要灵离大人恢复了鬼主之力,解决一个鬼医自然不在话下。”火瑚看向寝殿门口的身影,微微眯起眼,“但有一个点,鬼医能放我们离开,却不见得会允许我们再回来,所以保险起见我们得先把他引开。”
说罢,她又看向郁问樵,贴近耳语一番,后者了然地点点头,起身向寝殿走去。
跳梁望着郁问樵那略显单薄的背影,蹙眉道:“他能行吗?”
“他是灵离大人看中的人,我相信灵离大人。”
鬼主寝殿中,莫非榆的神情终于归于平静,包裹她全身的因火慢慢缩成一撮,悬于眉心。
“成了吗?”鬼医上前急切问道。
“目前只是将乘小姐的魂魄放入了这副身体中,但这位原本的魂魄尚未离体,许是两者相互排斥,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倘若乘小姐能成功占据身体自是最好,如若不能,我也有办法能帮她一把。”
鬼医盯着陷入沉睡的莫非榆,嘴角抽搐着笑声越来越大,他耳朵一动,扭头冷脸看向走进殿中的男人,“既然醒了,你们便可以走了。”
“我想再看看她。”
鬼医身形一晃,闪现到郁问樵面前,恐怖的气息如山岳骤降,他怒目鄙夷道:“一个凡人,也配和我提条件。”
郁问樵猛地半跪在地,脖颈青筋暴起,垂落的发丝下一双坚毅的眼眸闪烁光辉,“如若鬼医先生珍视的人因自己而死,难道你就不想再见她一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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