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用再套头了，莫非榆看着车窗外滑过的路景，很快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建筑。
环楼其实离百味糖铺不算远，就在城北，只是来时绕了路，再加上环楼周围荒凉空旷的环境，给人一种离开睚眦城走了很远的错觉。
片刻后，马车行驶到一家僻静的土菜馆停下。
周荐君掀帘伸手，任由青女在他手心上结结实实打了一下，扶着她下了车，然后丢下马车和剩余的两人，跟在青女身后，径直进了馆子。
“花子阶长得好看吗？”
莫非榆刚下车没走两步，便听郁问樵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夹杂着某种酸意。她当然知道这阵醋意的来源，当时冲过去制止周荐君，顺手救人时，她也没想到花子阶会紧抓着她不松手，以至于整个过程她都没往郁问樵那边看一眼，就是担心对上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就在她以为事情过去了的时候，偏偏青女提了一嘴，什么南院花楼……莫非榆当时便知道彻底逃不过了，但眼下听到这声音还是不由得心跳一顿。
“不好看，哪能跟我们郁褚师比？”她微笑卖乖地凑到郁问樵身边，手顺着他的小臂环至掌心，将那只松松垂着的手五指扣住，踮脚往郁问樵脸颊轻轻一吻，抬眸道：“这么大的醋味，要不要给你点盘饺子？”
“饺子肉太少，不够。”
莫非榆看他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得一笑，拉着郁问樵往店里走，用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哄道：“好好好，给你点大份的肉，让我们郁褚师吃个够。”
两人进店时，青女和周荐君已经把菜点好了。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馆子里再没别人，安安静静的，正适合聊天叙旧。
郁问樵被按在了座位上，莫非榆跟青女耳语几句后，只见青女拍了拍周荐君的肩膀，莫非榆便放心大胆地走到柜台边，跟掌柜说了几句，掌柜便笑着跑去后厨了。
莫非榆回来之后，像是完成了某种壮举般朝郁问樵挑了挑眉，有一种她请客，随便吃的豪迈气度。郁问樵也笑着，很自然的为凯旋而归的“英雄”倒茶递茶。
“啧。”
一个鄙夷的声音从周荐君嘴里传出，紧接着就是一个巴掌声。
“姐！”周荐君一副生气又不敢气地模样，揉着自己的肩膀，皱眉道：“好不容易见一面，你怎么老打我？”
“那还不是因为你欠打。”
木窗外阳光明媚，后厨切菜炒菜的声音此起彼伏，看着这姐弟俩拌嘴，莫非榆有一种置身农家乐的温馨感觉。
青女虽然是姐姐，但模样看上去比周荐君还要小，如果不认识，多半会将他们认成兄妹。
刚才青女那一巴掌可谓是响亮，她身为鬼主，那一巴掌即便不用鬼力，也不是寻常人能承受得住的，不过周荐君体内有她的鬼力，自是不怕，也正因如此，青女才下得了手。
掌柜先端了凉菜卤肉上来，莫非榆等青女和周荐君动筷后，寻了一片最大的卤牛肉放到郁问樵碗里，随后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片。
牛肉肉质紧实有嚼劲，浓郁醇厚的卤汁中带着一丝辛香，瞬间勾动味蕾。
莫非榆每次动用鬼力后，食量就会变大，昨晚多吃一碗就能满足的胃，现下狂吃了好几口才堪堪缓过来。
等她回过神来，擦了擦嘴，抬头发现桌上另外三个人都无比惊讶地看着她……和面前的三个空盘。
周荐君讶然且同情地开口：“这得是饿了多少天啊……看在你是我姐姐好友的份上，这顿你尽管吃……但不能浪费啊。”说罢，周荐君招手叫来掌柜又点了几个菜。
莫非榆茫然地盯着只剩几个辣椒皮的空盘，回忆着这一分钟内发生的事，当她看到那个如饿狼般狼吞虎咽的自己时，脸一红，顿时趴在桌子上，不敢见人。
“灵离，你没事吧？”青女关切道。
“没！”莫非榆埋头，伸出一只手摆了两下，“没事！”
郁问樵轻抚着莫非榆的背，微笑道：“估计是这两日消耗太大了，怪我没注意到，二位不要见怪。不过这菜的口味的确不错。”
周荐君抱臂道：“这是自然，这家馆子我吃了几年，食材做法都讲究，只是他们老板念旧又懒，不舍得换地方罢了。”
经刚才一吩咐，桌上很快就又摆了四道菜，米饭也上齐。
香喷喷的饭菜香钻进莫非榆鼻尖，她咽了咽口水，恨自己不争气，在心里质问一万遍，为什么吃相会如此难看？那画面跟野兽抢食的区别只在于她用的是筷子，不是爪子。杀意控制不住也就算了，怎么连吃饭都不受控了？
莫非榆心中万般无奈，她只恨这鬼力涨杀意，涨食欲，却唯独不涨脸皮。
莫非榆愁眉长叹一气，忽然闻到一股近在咫尺的香甜。她嗅了嗅，一睁眼，看见一个白软软的糯米糕在面前晃着，上面还有一个用黑芝麻拼出的笑脸，像在说：“来吃我呀，来吃我呀。”
操控笑脸糯米糕的是一双筷子，这双筷子也不知道在桌底晃了多久，已经开始发抖了。
莫非榆捏住笑脸糯米糕，那筷子感受到饵料没了，便心满意足地缩走了。
另外两人似乎也饿了，一时间桌上桌下安静地只有吃饭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青女才放下筷子，平静地开口道：“灵离，我这次是专程来找你的。”
莫非榆擦了擦嘴，抬头道：“嗯，小瑚跟我说了，是什么事？”
青女顿了一顿，沉气道：“我们的世界寿数将近，要消亡了。”
这句话一出，三人皆是一愣，连莫非榆头上的发簪都明显颤了一下。
青女的贪欢词和灵离的拟台共组成一个世界，她口中的“我们的世界”自是指贪欢词和拟台所在的小世界，可好好的，世界怎么会消亡呢？
“不光如此，大宰场、情狱、庙会所在世界的命数也将尽了。我们所在世界都是当年出逃时，那个人用某种秘术和神仙界遗骸创造出来的，本来就是违背世理的存在，一千年，一千岁，已是它们的极限。”
“如今界石离界，混乱频生，蔓延扩散，很多地方已沦为炼狱，照此下去，用不了一千年，至多再过一年，贪欢词界域的九百二十五年，亦是拟台、大宰场、情狱和庙会的九百二十五年，一切便会灰飞烟灭。”
莫非榆心神一震，她知道界石是用来稳固界域的，但没想到作用竟如此之大，没有界石，竟然会导致一个世界的毁灭……那里面的人岂不是即将迎来世界末日？
大宰场的界石已全被他们取出，那此刻睚眦城之外的地方，会变成什么样子？
莫非榆沉吟片刻，想开口却又不知该说点什么。
站在驿站的立场，界石是对抗曹谱鬼背后之人必不可少的武器，站在三个小世界的立场，界石是他们生存的保障。
三个小世界，所有的人、鬼、兽……上百亿生灵……
“我说这个并不是指责你们的意思！”青女见莫非榆面色凝重，忙不迭解释着，“这些世界本就只剩一代人的寿数了，早已注定的悲剧要提前结束，没什么不好的……对贪欢词的百姓来说，他们也会希望离开那个满是悲哀的地方吧……”青女的声音越说越低，眸中是怜爱是苦楚是不舍。
三小世界虽不是由他们几个鬼主创造出来的，但却是他们赋予了这个新生命源源不断的生机，不论悲欢、邪恶与否，他们亲手造就了这个新生命的模样、性格，某中角度上来说，他们便是这方天地的父母。要亲眼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死亡，任谁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说起来，莫非榆只进了拟台一次，也只去了火瑚所在镜湖，拟台的其他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呢？
嚓——
突然的动静将莫非榆的思绪拉回来，只见周荐君拿着筷子，往碗里的肉上一捅，竟生生将碗捅穿了。
寒气从碗面破口处扩散，骤然冻裂整只碗，里面的肉菜米粒也被冻成了冰碴，零零散散滚了半桌。
在柜台后算账的掌柜闻声，在抽屉里翻出一块字牌，快步走出，挂到门上，关起门，随后端着新碗筷送过来，几下便利索地将碎渣清理干净。看掌柜的样子，这应该不是周荐君损坏的第一副碗筷了。
周荐君脸色沉下来，眸色森然，嗓音中压抑着怒气，道：“有什么可惋惜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因为好奇才进入的小世界？是你给了他们庇护之所，让那帮人得以生息，他们却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埋怨贪欢词悲苦，忌惮你的鬼力……”
“祭拜鬼灵，甚至崇敬鬼器，却唯独没有人敢提及你的名字，就因为你是悲相化身，怕沾染一身晦气，运势全无，不得善终。”
“你什么你，连姐姐都不叫了？”青女揪着周荐君的耳朵，呵斥道。
“本来就是！”周荐君对这点疼痛视若无睹，继续骂道：“本来就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跟那个负心汉一个德行，我刚才走之前就该一脚踩死他！”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周荐君脸上，顿时生出一片血红。
祝大家新年快乐！
新年新气象，《八十八曹谱》的进度已经过了五分之四，余下的五分之一，准备在年前结束，请各位观众老爷们监督[合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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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三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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