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灰笼罩而来,“思”之鬼相身上如海深沉,如夜空宽广的蔚蓝逐渐淡去,杜魅抚摸着鬼相几近消失的手掌,笑叹一声,“到此为止了么……”
最后的花瓣义无反顾地奔向死亡,天光乍现,杜魅轻轻闭上眼,也像花朵一般静待死亡降临。
她等了许久,也未等到预想的疼痛,或是虚无,甚至连死亡的气息也未闻到。
杜魅睁开眼,看到莫非榆和一个不知从哪来的男子,男子怀中正是晕厥的青女。
“杜魅,这一战是你输了。”莫非榆道。
此刻的杜魅已无心管卞公是否输了,青女为何晕了,七情鬼相接连破灭,鬼力也消耗殆尽,她只感觉好累,或许去一个无人打扰的安静的地方睡一觉,是个不错的选择。
泛黄的书页飘到杜魅身前,清光一闪,纸上浮现出一团七色似花朵的物体,右上角写出三个字,杜魅娘。
莫非榆轻轻握住青女的手,暗红火焰爬上她的伤口,深的变浅,浅的愈合,但那些过深过大的伤,她无能为力。
“早知道当初再练一些疗伤的鬼术就好了……”莫非榆叹了一口气,眉头久久未能舒展,“把她带回去吧,看看相骨那有无办法。”
周荐君点头应道,走之前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别死了……你死了,她会不开心。”
目送人离开后,莫非榆凝神回拟台看了一眼。
承儒仍在打坐,呼吸平稳得像睡着了,卞公已经发现和他打的莫非榆是假的,但那么多个莫非榆,他也不敢保证其中会不会混进去一个真的,在他松懈时出手,所以便一边保持体力,一边谨慎应对。
如今只剩一人了。
自进了鹿壶山开始,莫非榆便在留心乌郎的气息,但这从上到下,从南到东,打了这么久,她也没嗅到一丝那令人生厌的鬼气。
难不成他不在这?长鱼孚及会把他带去哪呢……
莫非榆静坐下来,放松大脑和紧绷的神经,回忆着可能被她遗漏的线索,尝试用郁问樵的方式去思考……
渐渐的,她的呼吸变得深沉、缓慢,一股倦意席卷而来……
初升的阳光洒在一片狼籍的鹿壶山上,瑟瑟冷风中夹带着草木腐朽的新鲜气味,让人恍惚误入世界的尽头,生命的坟场。
夙谷和林游在本不该看到鹿壶山的地方看到了全新的鹿壶山,到近处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原本鹿壶山降临后,可以说和这片大地融合得极好,就像是地上长出来的一样,可现在,山麓不是山麓,是令人心惊的天堑,山川不是山川,是诡谲怪诞的牙峰,大树横长,瀑布泻空,仿佛整个山被丢进熔炉重塑了,并且是朝着最诡异的方向重塑。
“这究竟……”夙谷抬头仰望这一眼望不到顶的断崖,目瞪口呆道:“怎么做到的?”
林游环顾一周,语气严肃,“这里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我们要再往里走走。”
腾云驮着依旧挪不开眼神的夙谷,跟在林游和花雷身后,又跑了约一盏茶时间,才看到一个勉强能上去的地方。
二人下了马,花了一番功夫,从垂直的崖壁登上鹿壶山,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灰褐,大地疮痍,石林怪异,这地方就像是被世界抛弃了一般。
林游蹲下身,指尖将将触到一朵弯腰枯萎的花,那花便粉碎了,一半坠入泥土,一半随风而去。
天地异动,鹿壶山变化,万物衰败……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果,这里发生了一场鬼主级别的战斗。
“苍门记载中青女从来没有主动释放过悲相鬼术……”夙谷思索道,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头,如果这些是青女做的,那与她对打的人是谁?他们现在又去了哪里?鬼主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打起来?
许多个问题接连冒出,夙谷感觉事态比他们想象的严重太多。
她紧皱起眉头,“不行,这事我们决定不了,得把他们叫过来。”
“若是调虎离山……”话刚出口,林游便感觉自己多虑了,这帮鬼若真心要灭城,或许一刻都用不了。他略一思忖,应道:“我让花雷回去通知他们,你一个人别乱走。”话罢,林游纵身翻下悬崖。
夙谷在附近看了看,望见许多山石岩壁表面光滑,像是被某种极其锋利的东西切开的,刀痕、烧痕,甚至一掌深的巨大拳印,她回忆着苍门对曹谱鬼的记载,将这些痕迹一一对上号,唯有一样记载中没有,但她最近才见过。
夙谷望向阎河关的方向,沉默良久。
林游就地取材写了一封简单明了的信放在花雷身上,一拍马屁股,花雷啼鸣一声朝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
回到山崖后,二人朝西出发,沿路留下苍门专属的记号。
就在夙谷林游两人达到鹿壶山的前一刻,三道人影自阎河关风沙中快步走出,径直走向鹿壶山。
“乖徒儿,你慢点走。”梁亭然隔着十步距离喊道:“事情已然发生,心急不但无用,反而会适得其反,你这小孩,为师教的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郁问樵一言不发,用手挡住风沙,自顾自地往前走。
梁亭然轻叹一声,劝不动只好追上去了,奈何刚走出两步,腿脚就像不听使唤似的,朝前一软。
他本能地向旁边一抓,刚好抓住了一只接上来的手,梁亭然借力站稳脚跟,抬眸间,透过付又期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脸,沉吟片刻,他道:“谢了。”
“他要走就让他走。”付又期的声音和眼神皆比以往深沉难测,“你帮不了他一辈子。”
梁亭然笑笑,继续往前走,“可我是个好师父,力所能及,自然能帮多帮。”
“身体都肢解了,还有余力助人,空相褚师果然个个不同凡响。”付又期目视前方,冷淡道。
“行了行了,别呛我了,你不也是一样?”梁亭然侧目微垂,看了一眼他,笑道:“这个视角倒是新奇,你从前看我,也是这般感觉?”
这次轮到付又期不说话了。
沉默半晌,梁亭然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天青色背影,声音轻柔,“最后一次了,我这个老前辈自然要给后辈留点东西,才不枉空相褚师之名。”
鹿壶山的轮廓一点点放大,耳边风沙渐弱,其中带来一句轻却重的回应。
“没有人比你更担得起这个名号。”
……
莫非榆的头猛地往前一点,在磕到地面之前,回稳了身子。
“怎么这么困……”
她拍了两下脸,撑了撑胳膊站起来。
原本她只是想学着郁问樵的思路推测出乌郎在哪,没曾想居然差点睡着了,差点误了大事。
不过稍微眯了一会儿,身体的疲惫感也减轻了一些,这副鬼身还是太新了,若非是半仙之体的血肉,估计经不住她一上来就折腾。
时间已经耽搁了,再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于是莫非榆深呼吸,气沉丹田,仰天大吼道:“乌郎!给我滚出来!”
这一声喊得她神清气爽,莫非榆心中点头,果然还是这种最原始的方法适合自己。
她这一吼灌注了鬼力,声音上至云层,广至整个鹿壶山,正在疗伤的、赶路的、翻山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朝同一个方向看去,心中各有所思。
而被叫嚣的主人公乌郎也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牵动胸前伤口一阵撕裂的痛。
乌郎一双乌黑的眼珠来回转动着,他抬手触碰到眼角的一点冰凉,模糊的视线慢慢聚焦,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缠帛。
他爱惜地摸着胸口素白柔软的布料,眼中似乎看不见上面浓黑的血迹,嘴角牵扯出一丝痴痴的笑容。
“先生……”乌郎连忙抬起焦急的目光寻找,在庭院边找到了比他梦中好看百倍的身影,随后想起刚才似乎听到了莫非榆的声音,心中怒火中烧,立即起身将地面收拾干净,恭敬道:“先生不必担心,我这就去杀了她!”
“可你的伤还未好。”长鱼孚及语气淡淡,拿水斗舀起一勺水,并未回头。
乌郎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衣裳上的羽毛都兴奋地摇晃起来,“一点小伤奈何不了我,先生尽管放心,这次绝不会再出意外。”
长鱼孚及伸手微旋,清冽泉水哗啦啦淋在娇嫩的花朵上,“那便去吧。”
乌郎退至院外,关门之前又检查了一遍走过之处,确认没有污血或羽毛才离开。
晴空万里,万里无云,莫非榆正望天斟酌着要不要再喊一声,骂得难听点,就嗅到了丝丝缕缕的腐臭鬼气。
“缩头鸟,终于出来了。”莫非榆歪头打量着身缠绷带的乌郎,阴阳怪气道:“伤得这么严重,不会上一秒还在床上躺着吧?”
“牙尖嘴利的死丫头,你怎么比乌鸦还聒噪?”乌郎咧开嘴,舌尖舔了舔异常尖锐的虎牙,眸光闪烁道:“上次受你招待,这次……该轮到我了!”
话罢,乌郎的身形爆射而出,只在空中留下一圈气云。
莫非榆立即闪身躲开,余光只见所站之处地面崩碎,几乎同时,一阵带着森然杀意的诡异笑声在面前传来。
莫非榆连忙刹车,挥剑格挡的瞬间,暗火猛燃,燃烧火焰后露出乌郎那张惨白的脸,和一双漆黑如渊的瞳孔。
“嘿嘿嘻嘻……”乌郎眼神玩味地笑道:“新鬼身,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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