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见哑女

“大人,这次地牢和山上抓到都在这里了。”余棠洗去委顿,向云横报告。

“辛苦。”云横伸手拍掉余棠和其他两个士兵肩上的尘土。

三人被安排去做其他事,离开时眼神中满是对自家将军的崇敬和亲近。

谢宴:“云将军对手下人很好。”

云横:“不及谢大人,随从也能放任自由。”

小风被派去搜集消息,已经有半天时间没有现身。

话说到这,两人都没有继续攀谈的意思,一起往地牢里深入。

这次被抓的总共有七十余人,分散关押在数个牢房。

一些看着体格稍健壮些,但身上有数道血痕,这是方才来救史元的人。

其余多是行动不便者和妇孺。有的头发花白,光是被押送下山就已经消耗了全部精力,呼吸断断续续;有的手脚残缺,抱着残肢一言不发。

受困原因各异,他们内陷的脸颊和外凸的脊椎骨却是一样的。

间有痛苦呻吟,地牢内气氛沉凝肃杀,一如秦地四月天气。

到了最后一间,谢宴照例往牢中看去。

史元已经被云横转移走了,此刻灯火勾勒出几个瘦削沉默的人形。

墙上有几处被涂抹的血迹,依稀看着像是写的字,但已经辨别不出内容。

字迹旁的角落里坐着一人,头巾包面。

这人怀里还搂着一个身量很短的,应是个小孩。

小孩腿朝外坐在那人身上,只露出头发半长的后脑勺,发梢参差不齐,狗啃似的,小半截后颈也脏污得很......

谢宴分出一半注意力应付正盯着自己看的云横:“云将军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云横:“谢大人,我亲兵里被砸伤的近百人,不如问如何‘处置’他们。”

谢宴瞥他一眼,用只有两人和旁边牢房能听见的声音说:“牢饭总得给吧,还有孩子呢。”

头包面巾者闻言微微抬眸,从粗糙布料露线出往外看,正好谢宴扭头对她露出正脸。

琢磨着差不多也该去找廖阳了,谢宴二人往地牢外走,这时余棠步履匆忙进来。

“将军,城内竟突然冒出众多史元军,人数不下两万人,他们里应外合已经攻陷北门,现大批人马正在入城,预计也有万余。”

余棠方才听到情报时两眼一黑,一路跑来胡子都分叉了。

但此刻他的云将军却沉稳得很,没有立即下令出兵,反而看向谢宴。

“谢大人怎么看?”云横说。

谢宴:“云将军手下可还有兵马能用?”

“还有亲兵五百。”

“算上那‘被砸伤的近百人’了?“

云横板着张扑克脸不回复。

余棠一咬牙说:“那刘大眼的也还有两千余人在城中。”

谢宴面若寒霜:“云将军也觉得要用土匪打灾民吗?要真是这样,干脆主动撞上谢某刀口好了。”

余棠大骇,没想通一向说话好听的御史大人怎么突然翻脸,身体却已经上前一步,剑鞘半开,护在自家将军跟前。

云横按住余棠握剑的手,问道:“史元军进城后往那边去了?”

“往东边去了,”余棠猛然回头,“巡抚府!”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谢宴和云横对视。

他们都想偏了。

史元军的目的也不是老首领,而是深谙“擒贼先擒王”,趁云横注意力被引开,梅开二度,再次直攻巡抚衙门。

但是刘大眼的人马还在城中,云横的人整顿后再出兵也不是难事,为什么他们非要在这时候揭下伪装,悍然进攻呢?

谢宴脑中闪现过牢里那个抱着小孩、身形有些眼熟的人。

他和小风二人日夜兼程,能在五天内穿越大半个河东过来已经算是很快。

如果牢里真是在河东县城有过交集的那位,对方进入秦地的时间比他们只早不晚。

普通逃难的灾民怎么还要回来,还有这样的速度?

想到这里,谢宴问云横:“如果抓到那位新统领你会怎样?”

云横按住腰间的剑|:“我会杀了他。”

当初未能一举剿灭刘大眼的事还历历在目,放虎归山的错犯一次就够他下地狱了。

谢宴:“京城的打算我已经说过。要解除秦地的危机,把廖阳交上去就够了。百姓是被逼的,换言之他们是这次案件中最重要的证人。你不能杀他们。”

二人折返回地牢,径直到了最后一间。

牢内其他人都惊疑地看向走进的谢宴,只有墙角那遮住面目的人没有动弹。

谢宴行至那人对面蹲下,原本还算得上干净的衣角在牢房地上一蹭,登时沾上脏污。往日沾点灰就要洗半天,此时却不甚在意。

他的视线从头巾下支棱出来的枯黄乱发,转到干燥裂皮的手背,再到那被搂着安静得出奇的孩子,最后定格在孩子背上的黄土痕迹。

“是你们啊。”谢宴说。

哑女听了,慢慢拨开头巾,露出一双冰冷的眼。

怀里的小孩被松开,回头看到谢宴,下意识向前两步又停下,慢慢坐回到母亲身边。

“其实当初在河东,根本用不上我吧,”谢宴给孩子理好衣服,看向哑女。

哑女眼中仍是古井无波,没有回应。

冷漠与不加掩饰的敌意并没有让谢宴退却。

他坐到她们身边,往茅草堆上一靠:“好几万人快把巡抚府围啦。他们潜伏在城里那么久,为什么偏偏今天不藏了,是有十足的把握能杀狗官,还是有不得不现身的理由?救人吗?老统领?”

谢宴偏头,轻声说:“还是新统领?”

哑女神情不变,但孩子僵直一瞬。

“不出意外,等下云横的兵要跑去救人,这里守备力量就少了,你们有机会逃脱。但是那几万人呢?”

谢宴神色复杂:“在河东听你们说过秦地情况,我当天就发了奏疏请粮。昨天收到回复,八百里加急,二十万石粮食和万人铁骑。军队到后,围魏救赵就成了腹背受敌。他们中好多还拿着生锈的锄头,**凡胎难以与铁骑抗衡。”

哑女低着头,呼吸不复先前平稳。

谢宴:“再信我一次,让他们的弩箭只对准土匪。”

门外余棠再次请战。

他是典型的儒将打扮,莽夫作风。明明巡抚都要围个水泄不通了,谢宴还在这絮絮叨叨,说话声音又小听不清,给他急得不行

而在云横看来,廖阳的死活在谢宴进入秦地后就不重要了,此时他一心放在牢里那个人。

直觉告诉他,这个看着极其瘦弱的不会说话的女人,就是让他疲于奔命的人,这个想法让他灵魂震颤。

半炷香后,谢宴走出牢房,守卫立刻把门锁上。

云横:“是她?”

谢宴:“都反水了云将军,就不纠结这些了吧。”

云横脑中紧绷的弦彻底放松。他腿脚有些发软,胸膛好像被抽空。

谢宴:“退兵有两个条件,一是把他们放了,二是撤了秦地和河东之间的路障,让他们把粮食运进来。“

秦尹,也就是哑女,去河东是为了买粮,却意外暴露被当作逃难过来的灾民抓走。

小孩躲起来没被发现,在去搬救兵的路上碰到了谢宴二人。

买好的粮食已经运到河东和秦地交界的私人粮仓,因为大道有人把守,暂未能运进来。

云横听完摇头:“人不能放。”

他同意谢宴之前说的,反民确实能作为罪证,给廖阳沉重一击,但这是最理想的情况。

他可以不再主动攻击秦尹,但对于公然与大临对抗的人,无法给予全然的信任。

如果秦尹的胃口不小,纠结人马离开秦地,后果将不堪设想。

为了避免这种可能,他完全不介意让廖阳被围死。

三天后铁蹄将踏灭秦地所有的脏脏罪行,在这之前秦尹不能放走。

谢宴冷冷道:“云横,如果你确实如自称的那样良心未泯,就该知道这几万人是怎么在你眼皮子底下藏住的。

“他们根本就是城中的灾民,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远在旱灾发生以前。

“军队很快就到了,到时要他们怎么办?就这么从头苦到尾,不明不白死在自家门口?

“想将功赎罪,这是你唯一机会了。”

说完,谢宴拔出云横的剑往牢门走,剑尖拖在地上,发出秋蝉般的嘶鸣。

受伤的右手还是使不上劲,第一剑砍空,剑刃落在精铁铸造的栏杆上,溅出一串火星。

第二剑换成左手,利落挥下,小指粗的铁索从当中断开。

谢宴拉开牢门,“吱呀”一声叫人头皮发麻。

“人可以放,粮也可以运,但是她需处于监视之下,不能离开秦地。”云横声音嘶哑。

谢宴背对云横,和秦尹对视一眼,收回迈入牢中的腿,问道:“那民众的安全如何保障?“

云横:“我不会动他们。“

谢宴有台阶就下:“云将军为人我信得过,关键是朝廷不知情。不如你我现在就写个奏疏发出去,说清他们的义民事迹,被逼无奈武斗贪官污吏、自发救助其他灾民,向圣上请个褒奖。”

......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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