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孤狼

五年前聂逐明受伤,伤愈后落下病根,从此退居府内,才把兵权托付给了年轻的聂凭川。

当时众说纷纭,刑部尚书黄玉礼直言不能教纨绔领兵,此竖子若领兵,五大营必分崩离析,兵部尚书颜崇焕则力挺聂凭川,说他有闪击战功,只要悉心点拨日后必成将才,两位老臣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恭德帝感喟聂家世代忠诚,还是将兵符赐给了聂凭川。

这几年来聂凭川战功赫赫,颜崇焕替他高兴,逢人便夸虎父无犬子。

聂凭川看到哥哥就笑了,全然没个五营统帅的样子,搂着狼崽翻身下马。

“哥,你怎么出来了,夜里下雪,在家等着不好?”

白龙过来牵马,顺手把花自翀的马也牵了,花自翀不认识他,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

白龙是个不苟言笑的汉子,见花自翀有些露怯,主动和他说话:“我是将军的副将,你同别人一样叫我白龙就好。”

花自翀很感激:“我是花自翀,将军叫我阿花。”

白龙朝他点了点头,这时他发现聂凭川袖子里垂出一条毛茸茸的细尾巴。

这下花自翀也看见了,暗暗窝了把汗。

白龙悄声问:“公子又把什么带家来了?”

花自翀撒谎有点心虚:“路边捡的野狗崽。”

聂逐明打量花自翀,这少年看上去还在抽条,长相倒是聪明,两只眼睛亮而清,小犬似的,说:“凭川,这是你新提的副将?看上去有点太年轻了。”

聂凭川说:“十八岁也不小了,白龙和林饶都是自幼就跟着聂家,我不好从五大营里挑人,就从别处找的,人海里摸了一遍,只有这个合眼缘。”

聂逐明觉得有理:“你觉得合适就好。”

白龙见聂逐明走过来,小声提醒花自翀:“叫主公。”

聂逐明是聂凭川的亲哥,两人分别像了爹娘,长得没有一点相似,性情也截然不同,当年聂逐明是威震八方的儒将,那时聂凭川还不知道在哪条沟里上蹿下跳野得没边。

聂凭川私下嬉皮笑脸,带兵却比他哥凶悍,他给自己那套打法胡诌了个名头叫落花流水,竟也自成一派了。

花自翀是听着说书先生讲聂逐明的功绩长大的,头一回亲眼见到人,有些激动,聂逐明朝他笑笑,他浑身热血就噌地沸腾起来。

聂凭川吩咐白龙:“封赏到家后直接制备军需送到营里去,不用让我看。”

他揽过花自翀推到白龙面前:“这是阿花,邓万的徒弟,以后也是我的副将,他就跟着你,你凡事多教教他。”

白龙应下。

侍卫牡丹说:“公子,下雪了。”

另一个侍卫兰骨打起紫绸伞遮在聂逐明头顶,白龙花自翀跟在聂凭川身后,一同进了将军府。

聂逐明的汤药要在晚间饮,熬药通常是兰骨在做,但聂凭川回了家,于是把活揽过来,白龙跟着他走到庭院里。

“还是那个方子没变吧,”聂凭川把药方在心里默了一遍,问,“白龙,我怎么记得方子里没有蜜饯?”

白龙说:“是没有。”

聂凭川说:“那兰骨方才叫我盛药的时候另装两枚蜜饯。”

白龙解释道:“是我前些日子买的杏干,大公子觉得味道尚可。”

聂凭川噗地乐了:“那是他怕苦,还味道尚可,哄你们呢。”

聂凭川走到自己的院子,手一松就把狼崽放下地来,狼崽抖抖身上的毛,拿爪子去挠嘴筒子,聂凭川看见就给它解开了。

狼崽得了自由,奈何体力不济无法撒欢,只在聂凭川脚边趴下,缩成一团取暖。

“看见没,”聂凭川俯身挠挠它耳朵,“咱们聪明着呢,是不。”

他反手指了指花自翀怀里:“这是包子铺夫妻给林饶的,以后在家用早饭可以就粥吃。”

白龙接过坛子,在月光下默默站了一会儿,说:“公子,养狗崽的事要不还是告诉大公子吧,万一它乱跑再把人吓着。”

聂凭川欲盖弥彰咳嗽两声:“先偷偷养两天,养两天再说。”

屋里点着安神香,三两盏灯照着,算不上晦暗也算不上明朗,碧螺挑起珠帘露出堂中的花梨木万字纹嵌玉禅床,案上摆着青瓷净瓶和佛手,太后就盘腿坐在禅床上瞑目念佛。

安宁疾没出声打扰,自己拿香铲拨了拨香炉里的灰。

等太后念完这一卷,她才过去行礼。

太后微微睁开眼,慈爱道:“宁疾来了。”

安宁疾跪坐在蒲团上,碧螺帮她把箱子打开,捧出里面的牡丹裘给太后看。

安宁疾说:“绣花蒂的银线要从莲池的工匠手里买,因此慢了几天。”

太后很满意:“精工细活,慢一点无妨,碧螺,拿去放起来。”

堂里剩下两人,太后探过手,疼惜地抚摸安宁疾的脸颊。

“黎氏找你了吧。”

安宁疾点头:“皇后说常见梅姑姑领着我,想必早就留意了。”

太后抿了口杯里的水:“这个黎氏,要救人便叫个皮糙肉厚的小厮,偏叫你去那冰水里泡一遭。”

安宁疾笑了笑:“早年在阁中时就习惯了,这点冷算不上什么。”

太后听了更加皱眉:“还提那呢,那哪是小姑娘能去的地方,幸亏你母亲留了眼线,哀家及时找到了你,要不然你也成了茹毛饮血的无情傀儡。”

安宁疾想,在这也是当个牵线傀儡,只不过囚禁人的笼子更华丽罢了,要想活命就得日夜看人脸色揣度上位者的喜怒,臣要躬身,仆要下跪,兽来了也得趴着,男人要肝脑涂地,女人要千娇百媚,甚至连那点聊胜于无的天性自由都没有了。

这就是权力中心,辉煌的不毛之地。

斗虫阁虽然血肉横飞,但是自由啊,好吃好喝只要肯吃苦就都能抢到手,安宁疾未入宫前在斗虫阁待了十二年,甚至在那还交过几个朋友,要不是斗虫阁,她早就在流亡到庆都的那个冬夜里饿死了。

斗虫阁把她磨成了一把刀,一把见千人有千面,玲珑剔透的刀。

她费尽心机蛰伏在仇人眼皮底下,是为了二十年前那桩胭脂案。

她没有反驳太后,只是说:“就怕以后皇后要我出宫做事,那就离您远了。”

“不怕,雏鹰就是要去飞,喙爪才会尖利,”太后虽年迈,说话仍中气十足,“皇宫太小了,不是什么天地,想要翻出风浪,可不能留在池塘里。”

太后说着便伸手托住安宁疾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安宁疾顺从地靠在太后掌中,墨玉般的眼瞳里摇曳着烛火,睫毛在瓷白脸颊上投下一层颤动的浅灰色阴影:“皇后要我去杀人,该怎么办?”

太后的浊目里射出老辣的光彩:“那得问你自己,如果那人本就该死,那就犯不着心慈手软,这不算借刀杀人,更不要去纠结别人是不是在利用你,你只需记得你生来就是一把刀,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刀,从始而终唯是你自己的刀,你的锋芒指向哪里只有你自己知道。”

空气中沉香的味道混着佛手的甘苦叫人沉醉,安宁疾又问:“如果我杀错了人,或者犯了错,怎么办。”

“你还什么都没做呢,不要先害怕,”太后抚摸她的脸,戴着金护甲的手轻柔地将她的发丝捋到耳后,甲尖触碰在皮肤上就像凰鸟垂首啄理新生的融羽,“人总会犯错,书越读越薄,理越辩越明,就算一开始做错了,以后也会醒悟,不要觉得荒唐,那些令人懊悔的东西随着年岁渐长,一下子就变个模样成了恩赐,这种恩赐九龙至尊也给不了你,那是天定的命数,或者叫缘分。”

“宁疾听从教诲,”安宁疾告退,“祖母安寝。”

谢谢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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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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