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离开后不多时，莫苏勒走了过来，递给陆凝一个小巧的茶盏，里面盛着清澈甘甜的山泉水。
“神灵赐福之水，可保平安。”
陆凝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清甜沁人心脾。
她看着莫苏勒，问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疑惑，“你明明自己并不相信这些神明之力，为何还要如此支持，甚至让姜明着力重建祭司体系呢？”
莫苏勒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抬手，极其自然地帮她将一缕被风吹乱拂到面颊上的发丝捋到耳后，“我们聪明的陆神医，心里难道猜不到答案吗？”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依旧沉浸在祈福中脸上带着希望与安宁的族人，声音低沉而清晰：“乱世求生，人心浮动，除了粮食和刀剑，人们更需要一个精神上的寄托，一个能让他们在苦难中坚持下去的‘信仰’。一个正向且引导人向善的信仰，有时比千军万马更能凝聚人心。”
“那你的信仰是什么呢？”陆凝仰头看着他，忍不住追问。
她想知道，这个背负着整个部落命运、在尸山血海中走过的男人，内心支撑着他的究竟是什么。
莫苏勒却没有直接回答。他微微俯身，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留下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几个字，“你猜猜看。”
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便直起身，嘴角噙着那抹让她心跳漏拍的笑意，转身走向了等待着他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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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王帐内的灯烛依然静静地燃烧着，洒下一片温暖的光晕。
陆凝伏在案几上，不知何时睡着了。面前摊开着几卷用蛮族文字撰写的古老竹简，旁边还放着笔记和炭笔。她似乎是在研究这些典籍时，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莫苏勒掀开帐帘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冷硬的面部线条瞬间柔和下来，深邃的眼眸中流转着几乎能将人溺毙的温柔。他放轻脚步，几乎无声地走到案几旁，拿起一旁叠放着的柔软毛毯，小心翼翼地披在她单薄的肩上。
尽管动作极轻，陆凝还是立刻醒了过来。她睡得本就不沉，感觉到身上的重量和靠近的气息，便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直了身体，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慵懒：“嗯……你回来了……”
“怎么就睡在这里了？”莫苏勒轻声责备，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怒意，只有浓浓的关切，“夜深露重，也不怕着凉？仗着自己是大夫，就对自己的身体这般不上心？”
陆凝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嘟囔道：“不用担心啦，甘婆婆这段时间天天变着法子给我炖肉汤，我现在的身体那可是吃嘛嘛香，壮实得很！”
她拍了拍自己的手臂，试图证明，“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正好有事想跟你商量呢。”
“什么事？”莫苏勒在她对面的毛毡上坐下，目光落在她睡意惺忪却依旧明亮的眼睛上。
“我想借着祭司祈福的名头，让小白每五日一次，召集族人，普及一些最基本的医学常识，比如如何预防风寒，如何处理轻微外伤，如何辨别常见的毒草和草药。还可以定期开展培训，由小花负责，手把手教给每个愿意学的人简单的急救包扎技术。”陆凝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构想，眼神中闪烁着希望的光。
“这是利族利民的大好事，”莫苏勒闻言，眼中露出赞许的笑意，“你只管放手去做便是，无需事事同我商量。需要什么支持，直接告诉我。”
“哎，那不一样嘛，”陆凝笑着眨了眨眼，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这可是关乎整个部落健康的大项目，当然需要王上您亲自号召和鼓励，才能显出重视程度，推行起来也事半功倍呀！”
莫苏勒挑眉，故意拉长了语调：“阿凝啊，你知道吗，你每次这样笑得特别‘乖巧’、说话特别‘有理’的时候，看上去都像是在打什么不怀好意的小算盘呢。”
不知道从何时起，莫苏勒对陆凝的称呼，已经从连名带姓的“陆凝”，变成了更加亲昵的“阿凝”。也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刻意留意到这个变化，而陆凝却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也幸好，陆凝和陆宁的发音相同。
“有吗？”陆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试图管理表情，“我演技那么好，怎么可能表现得那么明显……”
见莫苏勒一副“我早已看透你”的神情，不为所动地笑着看她，她只好投降，嘿嘿一笑：“好吧好吧，我承认，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小事，想请你帮帮忙，但也不至于到‘不怀好意’的程度啦！”
“说吧，又想‘算计’什么？”莫苏勒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她，眼神里满是纵容。
陆凝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正色道：“我们从离魂塔回来后，你将边境的防线都加强了一倍不止，巡逻的频次也增加了。是因为担心其他部落的反应，尤其是王城那边吗？”
莫苏勒点了点头，神色也凝重了几分：“之前热症散布的事情背后必然有人推动，我们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控制并解决病情，虽然消息暂时被封锁，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也瞒不了多久，更何况我们之前在神塔耽误的时间太多，恐怕已经被人察觉。新的祭司体系、部落的变化……毕竟不是所有蛮族部落都乐于见到呼莫尔部变得强盛有序。若是这些消息传到王城，恐怕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陆凝眼中闪烁着狡黠而智慧的光芒，压低了声音：“既然如此，王上不妨主动放些消息出去。”
“哦？放什么消息？”
“就说……”陆凝嘴角弯起一个神秘的弧度，“我们呼莫尔部族的新任祭司得天独厚，大有突破，如今已能通神灵，知天意，深受狼神眷顾。甚至狼神有意通过她，向所有虔诚的子民传授通天之法、强族之术。但此法玄奥，唯有心诚志坚者，方能领悟其中真谛，获得神灵庇佑和力量。”
莫苏勒瞬间了然，眼中迸射出锐利的光芒：“你是想抛出诱饵，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争夺这虚无缥缈的‘通天之法’上？”
此言一出，最先乱起来的肯定是圣祭司殿，之后分布各族的祭司堂也会动荡，信仰动摇带来的影响说大不大，但也不可能一点作用都没有。
“正是！”陆凝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这样一来，谁还有空来仔细关注我们呼莫尔部到底在具体做什么改革？他们自己内部就得先争个你死我活，互相猜忌。我们正好可以闷声发展，积蓄力量！”
「既然瞒不住，那就全推到神的身上，用魔法打败魔法！」
在四相村她都已经冒充过一回神了，业务熟练，条件允许的话，她可不介意再给他们也创造个新神出来。
莫苏勒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忍不住低笑出声，但笑容之后，眉宇间却并未完全轻松。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下来：“你这份‘算计’，甚好。不过我也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你说。”陆凝见他神色严肃，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态。
“还记得之前的离魂塔吗？”莫苏勒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在我们离开的那段时间，爆发了一场罕见的巨大沙暴。狂风将深埋在地底的部分离魂塔残骸卷了出来，根据边境巡逻队最新传回的消息，一些藏在塔身废墟中的毒虫卵，可能随着风沙扩散到了塞城及其周边区域，已经掀起了一场不小的恐慌和混乱。”
陆凝的心猛地一沉。那些毒虫害人不浅，虽说他们食用的都是些寄生虫，但并不能保证就没有其他未知的、更具传染性的毒物，若是散播开来，对于医疗条件极其落后的塞城和周边部落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当初以为炸了一劳永逸，却没想到后续的传播问题，者可不妙。
“情况严重吗？”她急声问道。
“目前还在扩散初期，但势头很猛。”莫苏勒沉声道，“我明日一早打算亲自带一队精锐，前去查看具体情况，尽量控制局势，必要时或许需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他看向陆凝，眼神复杂：“我想你应该也想知道塞城现下的情况。”
陆凝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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