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在上!呼莫尔部族,莫尔穆罕·莫苏勒,愿以永生为誓,求神明显灵,救救她!”
莫苏勒的声音在空旷的塔内回荡,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塔外永恒不变的、呼啸而过的沙漠风声。
“神明在上!呼莫尔部族,莫尔穆罕·莫苏勒,愿以永生为誓,求神明显灵,救救她!”
“神明在上……”
“……”
一遍,两遍,十遍,百遍……从烈日当空的正午,到冰冷皎洁的月光透过塔顶的裂隙洒落人间。他一遍遍地叩首,一遍遍地重复着那早已嘶哑的祈求,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渗出鲜血,与沙尘混在一起。然而,神明仿佛睡着了,又或者根本不存在,没有任何奇迹发生,只有石床上陆凝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果然……还是没用!还是没用!!”莫苏勒积蓄的绝望和愤怒终于爆发,他一拳狠狠砸在地面上,指骨瞬间破裂,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渗出,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心如死灰的冰冷。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石床上的陆凝痛苦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咳出一大口发黑的血液,意识模糊地呢喃着:“阿婆……好痛啊……阿婆……”
她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无助孩子,在冰冷的石床上蜷缩起来,泪水混合着冷汗和血水滑落,整个人仿佛一件即将散架的玩偶。
“陆凝,对不起……”莫苏勒爬上前,将她轻飘飘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滚烫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滴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神明听不到我的祷告……是我没用……”
也许是回光返照,陆凝的眼神竟然奇迹般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清明。她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男人,每一个字都伴随着血沫从唇间溢出,轻得如同叹息:“没……关系……我……听到了……”
她的嘴角勉强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仿佛想给他最后一个安慰:“莫苏勒,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给你添乱了,你应当……高兴才是……”
“是……”莫苏勒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额头,声音颤抖得厉害,泪水更加汹涌,“我该高兴的……”
“那就笑一笑吧……”陆凝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轻声说道,眼神开始涣散。
莫苏勒抬起头,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然而嘴角的肌肉却僵硬而扭曲,最终呈现出的表情比痛哭还要难看。
陆凝悬在半空中的另一只手,无声地垂落下去,撞在冰冷的石床上,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闷响。与此同时,被莫苏勒紧紧握住的那只手,也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温度,变得冰凉僵硬。
她整个人安静地“睡”去了,那张憔悴苍白的脸上却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平静。
整个神塔内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塔外永恒的风声,如同哀歌般呜咽着。
“滴答……滴答……”
一颗颗滚烫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从莫苏勒赤红的眼眶中砸落,重重地落在冰冷的石床上,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反射出璀璨却无比凄凉的光泽。
从记事起,莫苏勒便几乎没怎么哭过,因为狼不会哭。然而此刻,胸腔中传来的那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劈开,远胜于他这辈子受过的所有外伤的总和。
心脏仿佛被硬生生掏空了一个大洞,某种比他自身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正伴随着怀中逐渐冰冷的体温,飞速地流逝消散……那种失去的恐慌和绝望,牵扯着每一根神经,蔓延至四肢百骸,带来灭顶般的痛苦。
他小心翼翼将陆凝已经彻底冰冷僵硬的躯体抱起,然后自己躺上那张狭窄冰冷的石床,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搂进怀中。他高大的身躯比石床大了整整一圈,却硬生生地蜷缩起来,试图用自己残存的体温去温暖她,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
剧烈的颤抖如同疟疾发作般席卷了他的全身,这个曾经叱咤沙漠、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狼王,此刻却像一个失去一切的孩子,在这座荒凉的神塔里,流干了他一生所有的泪水。
陆凝啊……这辈子,我怕是……再也忘不掉你了。 =======================================================================================================
呼莫尔部族。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焦躁、担忧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绝望。
“砰!”
阿纳芹娅一拳狠狠砸在厚重的案几上,震得上面的陶碗茶盏叮当作响。
她猛地站起身,胸膛因愤怒和急切而剧烈起伏,声音如同炸雷般在帐内响起:“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吗?是死是活也应该来个信吧!”
一旁的姜明却依旧如同老僧入定般,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案几上散乱的文书和羊皮地图,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这副模样彻底激怒了心急如焚的阿纳芹娅。她大步流星地走到姜明案前,猛地一挥手,将他刚刚整理好的文书再次扫落一地。
“姜明!”阿纳芹娅俯身逼近,一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如刀,“你平时不是自诩算无遗策,最是机灵的吗?你倒是给我想想办法啊!”
姜明动作顿了顿,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几乎要暴走的阿纳芹娅,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我又不是大夫,即便此刻出去,也寻不到解药,救不了人。”
“我知道!”阿纳芹娅去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我知道你看不惯小野猫,整日里算计着怎么利用她,甚至可能巴不得她早点死!”
她再次逼近一步,几乎是在咬牙切齿,“可经历了这么多,再怎么样,她最后也是为了救王上才中的毒。救了王上就等于救了整个呼莫尔部族,她是我们的恩人,我们连帮她都不可以吗?”
姜明静静地听着,眼中似乎极快地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瞬间便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沉默地弯下腰,开始一丝不苟地捡起散落一地的文书,重新整理,仿佛那才是天下最重要的事情。
“我真是……服了你了!”阿纳芹娅猛地直起身,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失望和鄙夷,“姜明!你的心就是死的!冷的!你还不如个死人呢!”
她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气氛,猛地转身,抓起倚在案边的沉重流星锤,大步流星地朝帐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喊:“小花,跟我走!我们去云靖,去京城,我就不信翻遍整个中原,找不到能解这毒药的法子!”
待阿纳芹娅愤怒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彻底远去,一直静静待在帐帘阴影后的姜白才缓缓走了出来。她看着姜明依旧平静的侧脸,忍不住轻声问道:“父亲,您为什么不告诉阿纳将军实情呢?”
姜明疲惫地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脸上第一次露出难以掩饰的倦色:“告诉她什么?告诉她鹰王传来的密信上清清楚楚写着‘此毒无解’四个字吗?告诉她王上自己心里比谁都明白,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带着陆凝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神塔传说吗?”
他苦笑一声,无奈又悲哀,“王上这是在给自己,也是给所有还抱着希望的人,一个最后的念想。我若是戳破了,岂不是连这最后一点支撑他们的东西,都彻底打碎了?有时候,不知道真相,反而是一种仁慈。”
“可……可那座神塔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啊。”姜白蹙紧眉头,低声道,“那只是您为了安抚王上,让我以祭司的身份,随口说出的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这并非她本意,而是姜明在莫苏勒即将崩溃之际,暗示她给出的一个方向,一个能让莫苏勒带着陆凝离开,独自面对最后时光的借口。或许,姜明认为,这样体面的告别,好过让陆凝死在众人眼前,彻底击垮所有人的士气。
“给他一段时间吧,”姜明叹了口气,目光望向帐外,那里尘土飞扬,阿纳芹娅正带着一队人马怒气冲冲地绝尘而去,“给他一段独自接受陆凝死亡的时间。他终究……会扛过来的。”
姜白咬了咬下唇,眼中满是忧虑:“可是……万一王上他就此一去不回呢?”
沙漠深处危机四伏,更何况是一个心死之人。
“他会回来的。”姜明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言,“他是呼莫尔的狼王。他的肩上扛着整个部族的兴衰存亡。他不是只是为了那一个人而活着的。”
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姜明望着摇曳的烛火,忽然用一种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问道:“白儿,我是不是做错了?”
姜白走上前,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眼神复杂,满是惋惜和心疼。
“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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