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脸上那副风轻云淡胜券在握的表情瞬间僵住。
呃,烂泥,终究是扶不上墙的。
沈君白,也就是这名白衣男子,他轻轻地,极其缓慢地,将茶杯放回桌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依旧努力维持着高深莫测,但微微抽搐的眼角,却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波涛汹涌。
他叱咤权谋场多年,算无遗策,什么样的对手没见过?奸猾似鬼的朝中老臣,凶狠如狼的边关悍将,在他面前,都不过是棋盘上任他摆布的棋子。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世上,居然有人打架还自带锅碗瓢盆的!
这是什么路数?土匪界的野炊流吗?!还是说,这是某种他尚未参透的极其高明的心理战术?
“军师!您可要为我做主啊!”熊霸天还在抱着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巨大的嗓门震得整个议事厅嗡嗡作响,“那燕静姝忒不是东西了!她……她不按照商量好的来啊!说好了山门前单挑,她偏要从后山爬上来搞偷袭!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全……全都成了摆设!”
沈君白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强行忍住一脚把这头蠢熊踹飞的冲动,用一种近乎扭曲的温柔声音问道:“她……是如何爬上来的?后山乃是绝壁,你是知道的。”
“我哪儿知道她怎么爬上来的啊!”熊霸天哭得更伤心了,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她手底下那帮人,跟猴儿似的,嗖嗖就上来了!最可气的是,她们打就打了,还把咱们刚垒好的灶台给占了,用咱们的柴,烧咱们的水,当着大伙的面……把咱们养着下蛋的最后一只老母鸡给炖了!”
沈君白:“……”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所以,对方不仅无视了他所有的计谋,还顺便改善了一下伙食?
“那个锅……是怎么回事?”他几乎是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这几个字。
“她……她说……”熊霸天抽噎了一下,努力回忆着,“她说打赢了,正好用咱们的地儿,开个庆功宴,兄弟们好久没开荤了!她还……她还绕着我走了三圈,说我这胡子造型不错,就是猪油抹多了,有点腻,待会儿片下来下锅,正好能省点油……”说着指了指缺了一块的胡子。
“……”沈君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想静静。
他精心策划的引蛇出洞,环环相扣,从舆论造势到心理压迫,再到天罗地网的埋伏,堪称教科书级别的陷阱。他预想了燕静姝可能的所有反应:或暴怒强攻,或闭门不战,或派人刺探……
唯独没想过,对方会直接选择换点登录,并且自带野餐炊具。
这已经不是不按套路出牌了,这简直是把牌桌都给掀了!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一种前所未有的,被智商碾压的挫败感和被挑衅的兴奋感,像电流一样窜过沈君白的四肢百骸。他那颗因为玩弄权术太久而变得有些麻木的心,此刻竟重新燃起了炙热扭曲的胜负欲。
燕静姝。
他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那笑容里,再无半分伪装的温和,只剩下棋逢对手的疯狂。
能逃出他手掌心的人,还没出生?
或许,今天他遇到了一个。
他缓缓睁开眼,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这滩烂泥。指望这头蠢熊去对付那只不走寻常路的野猫,无异于痴人说梦。
看来,有些事,需得亲力亲为。
“起来。”沈君白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熊霸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气场镇住,竟忘了哭,傻愣愣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想报仇吗?”沈君白看着他,淡淡地问。
“想!做梦都想!”熊霸天立刻点头如捣蒜,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把燕静姝抓来,让她给我洗一个月的袜子!”
沈君白自动忽略了他那点没什么出息的理想,继续道:“很好。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他站起身,走到一张巨大的地图前,那上面,青云寨和万兽岗的地形一目了然。
“之前的计划,过于依赖地利,却忽略了燕静姝此人。是我疏忽了。”他竟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失误,随即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对付这种不循常理之人,寻常计谋已然无用。唯有……以身入局。”
“以身入局?”熊霸天一脸茫然,显然没听懂。
“没错。”沈君白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青云寨的图腾上,语气森然,“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我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
他转过身,看着熊霸天,一字一顿地说道:“从明天开始,你对外放出消息,就说我计策失败,让你损失惨重,我这个冒牌军师趁乱逃出山寨,你已派人日夜追杀。我要你……追杀得越真越好。”
“啊?”熊霸天更懵了,“军师,这……这是为何啊?我怎么能让您走呢?您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闭嘴,听我说完。”沈君白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燕静姝此人,看似粗莽,实则颇有城府。一个能让你脱胎换骨的军师,如今成了丧家之犬,你觉得,她会不会感兴趣?”
熊霸天眨了眨眼,巨大的脑袋瓜子努力转动着,似乎……有点明白了。
“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我,弄清楚我的底细。而我,便可以顺水推舟,让她救下,顺理成章地投靠于她,打入青云寨内部。”
“届时,我为内应,你为外攻。我略施小计,先搅乱她的心神,展现能力让她偏信于我,再离间她与兄弟们的信任,令其众叛亲离。而你,则趁机集结兵马,待我信号一到,便立刻挥师而下。”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熊霸天,声音轻柔得如春风拂柳,说出的话却狠毒至极。
“到那时,里应外合,腹背受敌,她燕静姝纵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飞!”
“这……这……”熊霸天被这惊天毒计震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憋出一句发自肺腑的赞叹:“军师,您……您可真是个文化人啊!太毒了!我喜欢!”
沈君白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头熊虽然蠢,但至少,还算听话。
他重新坐回桌旁,恢复了那副病弱公子的模样,淡淡地吩咐道:“去吧。记住,戏要做足,要做全套。为了显得逼真……”
他顿了顿,抬起清冷的眸子,看着熊霸天,用一种商量晚饭吃什么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道:
“最好……先打断我一条腿。”
熊霸天:“好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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