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耕耘杏坛近三十年,一代代学生学成归来,反哺母校,左衾迩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有珠玉在前,校长才会更愿意不拘一格用人才。
培养学生是教育的头等大事,但打磨新锐教师对于一个学校的长远发展也很重要。
☆☆☆
薄晓跟在左衾迩身后当了一路小尾巴,刚踏上三楼,与从走廊另一头过来的于暮碰上。
“上完课了?”
“嗯。”
等两位老师打完招呼,薄晓才小声补了句:“老、老师好。”
说话时,她的脑袋微微压低,小碎步暗中发力,让身子缩到左衾迩的肩膀后头。
三者微妙的站位构成了一幅潦草的凸透镜成像规律图,左衾迩无疑充当了凸透镜,其她两人则站在左右焦点的位置。
从于暮的视角望过去,只能看见薄晓头上红彤彤的樱桃发卡。
老老师?辈分可真大。于暮眉尾微翘,只笑了下便回到物理组办公室。
“每天早读结束就把练字纸收上来。”左衾迩建议,“你的字再稍微练一练,如果能练到楚西晏那个程度,读后续写完全可以再往上提个一两分。”
薄晓表示明白。
她期中英语考了138.5,离140大关仅差一步之遥。
左衾迩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沓练字纸递过去,指尖轻点最上面一张,“新的课表我也打印好了,你拿回班里贴上。”
薄晓大致扫了一眼,心中顿时平地起高桥:物化生课时都被砍得只剩一节,这是天堂吗?
她哼着小曲朝外走去,又被从隔壁那扇门出来的于暮叫住。
于是,飘扬的音符与彩虹大桥一同坍圮,连带着脑袋上的樱桃发卡也仿佛瞬间失去了光泽,变成一坨灰红。
“帮我把课本带到教室。”
“……几班?”薄晓不明所以。
于暮好笑地反问:“你说呢?下节你班不是物理吗?”她要抓紧时间去趟洗手间。
薄晓偷感十足地瞟了眼怀里的课表。还真是。
也就是说——她们的师生缘分又自动续费了,时限是两个月。
人生路漫漫,半年都忍过来了,区区两个月又能算得了什么!
纵然内心泪雨飘飘,薄晓还是竭力挤出一个蒙娜丽莎般的微笑,只不过语气干巴得像个亟待维修的陈旧机器:“好的。”
注意到那双帆布鞋已然扭向楼梯口,迫不及待要跑走,于暮轻笑了声,将手心里的饼干搁在练字纸上:“多谢。”
薄晓飞下楼梯后,终于把目光落到两块焦糖饼干上。
这个品牌的饼干学校超市里就有卖,又香又脆吃起来还不会掉渣,除了贵以外可以说毫无缺点。
可惜,薄晓不喜欢吃饼干。
“哪弄来的?”张纯宁接过饼干,在一声清脆的“咔嚓”后,甜味自舌尖扩散开来,幸福得让人想咕噜咕噜冒泡。
“于暮给的跑腿费。”
薄晓将另一块给了新同桌顾清怡,经过一番极限推拉才成功分享出去。
“她还带我们班啊。”见薄晓面色沉重,张纯宁笑,“你还记着她把你写在本子上的仇呢。”
“不是记仇……”
前几天物理课下课,于暮留在讲台上答疑,薄晓从旁经过时无意间看到她的笔记本,上面赫然写着“最高分:100,最低分:42”。
不巧,薄晓就是42分的主人。
她当然知道于暮只是如实记录成绩情况,但直面倒数第一这事还是令薄晓陷入了深深的羞耻之中。每和于暮见一次面,这段黑历史就会涌上心头,将她反复鞭尸。
张纯宁一边给自动铅笔换芯,一边说:“但她人还是不错的。”
“是非常不错。”曾有幸被于暮代过一节课的许思毓忍不住吐苦水,“哪像我们物理老师,上个课也不忘阴阳怪气,什么‘有些同学比较懒惰,不爱做题和动脑筋,适合学文’,听得我鬼火直冒。”
楚西晏这个损友还在火上浇油:“于暮找我上黑板做题,我做不出来,她只会笑着对我说,‘施主,看来您的慧根不在此处,另投它门或能点石成金。’”
人和人的差距远比人和猪的差距要大。
许思毓长叹一声:“10班就是个高压锅,人往那一坐就是待宰的羔羊,脑子一晃荡就自动加水,一节课下来一锅羊肉也炖得差不多了。”
薄晓想:这么看来,卢校还是很有良心的,把情绪稳定的老师都调来教文科班了。
“你们说的是不是坐在办公室最里头的那个老师?”薄晓旁边戴着副黑框眼镜的同学问。
蒋奇锶之前的物理老师专门在班里吐槽过,某些人当着自己的面就跑到别班老师那儿问题,积极得跟被夺舍了似的,也不见物理提高多少。
正好上课铃响,步步生风的于暮抵达教室:“物理必修三课本拿出来,翻到第一章,今天开始我们讲电学。”
讲台上的收纳盒里,每根粉笔都按照颜色和长度排列得整整齐齐。
她挑了根崭新的白粉笔,写完课题转身面向学生,说:“先定个课代表,平时课前去办公室帮我拿下东西。”
话音未落,与薄晓相隔一条过道的蒋奇锶就高高举起手:“老师,我想当!”
她刚才忽然理解了昔日同学爱跑物理办公室请教问题的原因。
“……”薄晓并不是很想和物理课代表在物理距离上如此亲密。
于暮也没料到会有人响应得这么快,她本来想让李青璇重操旧业的。
“好,就你了。叫什么名字?”
“蒋奇锶。”
“我办公室在三楼物理组,进门一直往里走,最后一列靠窗的桌子就是我的。”于暮对照座位表记下名字。
“Yes sir!”
听到这句,薄晓的替人尴尬症发作,鞋尖也不自觉地磨蹭起桌角。
笔尖微顿,于暮浅笑指正:“是madam不是sir,不要女男不分噢,小心被你们班主任盯上。”
“madam,madam……”蒋奇锶脸颊一烫,挠了挠头解释,“老师,我说顺口了,不好意思。”
“物理可以不会,英语还是得好好学一学的,尤其是咱们学文科的,在这方面更应该敏感一点,对不对?”于暮语气虽温和,态度却很认真。
语言不仅是权力的表达工具,更是权力本身。
当我们因为一些语词被多数人长期使用而自动合理化它们的存在,并对纠正措辞感到不以为意时,群体应有的权力就会被逐渐侵蚀,甚至可能走向灰飞烟灭的结局。
思想的沦陷永远都是这样静谧无声,而又贻害无穷的。
薄晓默默点头。
她很久以前就听说过杨绛的名字,却是直到初中学习杨绛的文章,经老师介绍才知道这是一位女性作家。因为在此之前,薄晓印象里“杨绛”总是与“先生”一词绑定出现。
这种怪事还不止出现一次。
中国最后的“女先生”杨绛先生、中国最后一位“穿裙子的士”叶嘉莹先生,诸如此类的表述可谓不胜枚举。
有人说,这是荣誉的象征,是尊称。原来褒扬女人还要先将她们的性别模糊掉,由此便可轻易地引导大家把硕果的来源混淆。
有人说,一个词而已,不必上纲上线、斤斤计较。可若真的理性大度,又何必畏惧、阻拦把它们改掉?
多少人多少年困囿于别有用心者的圈套?薄晓不知道。
但她确信她们正在奋力挣脱这份无形的枷锁。
“您说得对。”蒋奇锶也端肃了脸色,“我以后一定会多注意些。”
“好,我们抓紧时间来看书。”于暮揭过这个话题,“首先,我们来认识下‘电荷’……”
这文勉强也能算上微微微群像吧……?以及,莫名觉得副cp写起来比主cp顺手[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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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试验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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