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硝烟的战争往往更可怕。
午间的阳光轻而易举地穿透百叶窗,从静默的雕像身上一跃而下,滑过银灰色的真皮沙发,最终在纤尘不染的瓷砖上悠然安家。
当墙上挂钟的指针挪到十二点三十分的位置时,左恩慈摩挲了下指腹,拿起茶几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这是左衾迩精心挑选的上等龙井,平常喝起来清冽微甘,口感极佳,这会儿却似乎因为草率的饮用方式而变得如白水般寡淡无味。
左恩慈垂眸,与小白马玩偶智慧的双眼对上视线,良久,才收回目光,拎起包往玄关走去。
她两点钟还有课,从家到学校开车需要一个多小时,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我走了。”左恩慈换好鞋,又望了眼里头紧闭的卧室门,低声与母亲说,“她要是出来了,弄点饭给她吃。”
实际上左恩慈也没吃几口饭。
左姥姥点点头,看着女儿的背影,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说。
左恩慈从小到大都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当其她乡下人还在一心守着一亩三分地干到死的时候,左恩慈就争分夺秒地埋头苦读,不仅顺利通过高考预选考试,还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一路从本科升到研究生,从此扎根城市,实现了阶层的跨越。
后来,左恩慈又敏锐地嗅探到市场的动向,把握住房地产行业发展的黄金期,利用政策在市区买下一套房子,并在房价暴涨的时候高价卖出,大赚特赚了一笔。
可以说,左家能有今日的一切,全都离不开左恩慈的高瞻远瞩。因此,即使左姥姥有时会对女儿的想法感到不理解,最后也依然会选择尊重并支持她的决定。
只是,眼看着宝贝孙女不开心,做姥姥的哪能坐得住?
在客厅来回踱了几分钟步后,她便轻手轻脚地走到左荥芷的房门前,柔声哄道:“荥荥,你饿了没?姥姥做了酱牛肉和手撕鸡,香的嘞,路边的小猫小狗闻了都走不动道!”
“还有昨儿才从地里摘下来的菊花菜和你最爱吃的三鲜饺子!”
无人应答。
“我早晨五点多就跑菜市场去了,忙活了一个早上才做好,哎呦我这老胳膊老腿的……”
眼见美食利诱行不通,左姥姥立马改打感情牌,语调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到能够抱回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然而,隐隐传来的只是一句“我不饿”。
轻飘飘的三个字,让连刀山火海也不怕的七十老太一下子变成霜打的茄子,对着扇门好一阵捶胸顿足才怏怏走开。
卧室内,左荥芷将被子拽过头顶,身子蜷成一团。
可就算视野能被蒙住,思绪也无法被一键关闭。
母亲冷峻的面容、严厉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地闪过脑海,左荥芷的鼻头不由微微发酸。
于是,小虾米缩得更小,连带着壳也裹得更紧。
☆☆☆
刚在五班清点完人数的左衾迩就接到姥姥的电话,说左荥芷将自个儿锁在屋里到现在都没出来,饭也不吃,把老人家给愁坏了。
她赶忙安抚姥姥,并表示自己下午会回去处理。
自从前阵子辅导机构的生意彻底黄了之后,左荥芷便按捺不住想要和左恩慈摊牌的心,隔三差五地找她卖个萌撒个娇,就为了早日能够大展宏图。
不过,左衾迩这边的回复始终都是“再等等”“别着急”云云。
且不说她被新班级、学科竞赛的事务搞得分/身乏术,左恩慈也正处于一年之中最忙的阶段——五月份的大学老师不仅要指导毕业论文,还要赶教学进度、研制试卷,迎接期末。
在这种时候去跟左恩慈谈判,无异于老虎背上翻跟头,自寻死路。
可谁知道昨晚这丫头哪根筋错乱了,趁着左恩慈回家拿资料的功夫跑过去直言要去申城打拼。总之,等左衾迩下班回到家,母女之间的冷战已经持续三个多小时了。
心知自己也是妹妹委屈与愤怒的来源之一,左衾迩没有去火上浇油,而是选择跟母亲沟通。
“荥荥在家里也待了两三年了,工作一直不稳定,能被臻优相中足以说明她有一定的潜力和实力,换个环境未必是件坏事。”
左衾迩斟酌半天的措辞,换来了左恩慈三句冷漠的诘问。
“只是换个环境么?她想要去的是申城,那是什么地方?再有能力的人到了那里,都很难博得一块立足之地,更何况是她?”
左恩慈属于喜怒不形于色的类型,她的语气也和咄咄逼人沾不上边。偏偏正是这种一脸理性地摆出事实,用道理压死人的姿态最让人窒息。
“妈,你为什么不愿意多给予荥荥一点信任呢?”左衾迩微微拧眉,有些无力地说。
以往默默偏爱左荥芷的是母亲,如今执意掌控左荥芷的也是母亲。
坐在书桌前的左恩慈只淡淡道:“本来自己做事就没谱,还人生地不熟,左荥芷有什么资格和条件让我信任?”
左家姐妹俩是迥然不同的,这一点,她很早就意识到了,并且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所以,左恩慈敢于放手,让左衾迩待在申城奋斗,却宁愿左荥芷留在自己身边过一辈子。
她对自己作出的判断一向笃定。
“而且,”左恩慈话音微顿,平静的面容潜藏着一丝感伤,“你觉得我当初的那两个建议是害了你么?衾迩。”
“无论是高考志愿,还是就业规划,哪怕你有一次听从我的劝说,结果会是怎样?你扪心自问,是我不够信任你们,还是你们不够信任我?”
“……”
左衾迩眸光微黯,满腹的草稿都在这一瞬间化作碎屑。
过去的“错误”宛若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注定她在与善于用现实说话的母亲对峙时永远处于不可扭转的劣势。
不欢而散的记忆淡褪,左衾迩从手机中翻出课表,略作思量,转身离开。
“秋老师,跟你调个课行吗?”
正在写教案的秋吟倏地抬头:“好,衾……左老师,哪一节?”
左衾迩俯身,一手撑在秋吟的办公桌上,另一只手将手机往她面前送了送。
淡雅的茉莉香似有若无地依偎过来,秋吟定定心神,目光从洁白干净的食指飞掠而过,移至屏幕上方。
“5班第七节英语和明天上午第一节语文换一下。”
“没问题。”
“谢谢。”
左衾迩莞尔,刚欲直起腰,就见秋吟微微倾身,脸庞挨近,唇瓣轻启,轻声问道:“左荥芷她没什么事吧?我昨天给她发消息,到现在还没收到回复。”
最近秋吟才从母亲那儿听闻一位远房亲戚毫无预兆离开人世的噩耗,唏嘘生命无常之余,也对身边人的状况更加上心。
乍然与那双盛满关切的墨眸咫尺相对,左衾迩长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下。
她若无其事地站直身体,掌心却轻轻覆上秋吟的肩头,温温一笑,摇头解释:“可能漏看了吧。”
秋吟能记挂着左荥芷,她自然打心底为妹妹感到高兴。不过,这种家事没必要向对方提及,也只会给人徒增烦恼。
“那就好。”
把下午的课调走后,左衾迩便赶回了家,让姥姥把饭菜再热一遍,自己则径直走到客厅角落的柜子边,在抽屉里翻找片刻,摸出一串钥匙。
“咔哒。”
左衾迩推开妹妹的卧室,映入眼帘的就是床上那拱起的一大团,她又扭头,扫视一圈整间屋子。
从桌子到床头柜再到飘窗,哪里都堆得满满当当,把这儿比作狗窝都属实是抬举它了。
心中微微叹息,左衾迩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被子:“荥荥,睡着了?”
被子以沉默作答。
“饿了一天,连睡觉都没力气吧?”左衾迩屈指往被子中间用力一戳。
果然,被子猛地受惊,朝里侧翻滚了两下,然后又不动了。
耐心终于告罄的人直接暴力地扯住被角,将其一把掀开,露出里面那只目含愤慨的小兽。
左衾迩见此,也不禁冷下脸来:“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怪我一直没跟妈说,还是怪我动用非常手段来逼你起床?”
左荥芷通红着眼,只一味缩在床脚瞪着她,并不说话。
但另一位却有的是话要说。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无数次‘不要急’?三年你都熬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难道你等不了吗?赶着毕业季触她的楣头,你是真心实意要去闯荡吗?”
这种令人讨厌至极的一连串问句,简直和她们母亲的表达习惯如出一辙。
左荥芷听着,怨气更盛,她夹着哭腔吼道:“谁让你一直拖拖拖!明明我很早之前就拜托你了……”
两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就被呜咽声吞没。
这样的反应在左衾迩意料之中。将内心的火气宣泄出来,总比一声不吭地封闭自我要好得多。
昨夜没有找左荥芷,是想让正在气头上的她冷静下来,但今天必须得采取措施把她的痛苦逼出来。
不然,缄默效应带来的恶果只会更难消除。
“荥荥,你有没有考虑过?当你满心满眼只有这一件事悬在心头没有解决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被拉长,每一天都仿佛无比漫长。”
左衾迩逐渐放缓语调:“但对于我和妈来说,时间根本不够用。我们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心情也很烦躁,所以我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你等一等。”
社会的现状是,有工作的人忙到天昏地暗,心力交瘁,没工作的人闲得发慌,焦虑满天飞,谁都不好过。
“你以为我没有帮你说话吗?”左衾迩指着那乱糟糟的桌面,“你看看你这堆积如山的屋子,叫我怎么说服咱妈,让她相信你能一个人在申城好好生活?”
“你觉得自己是笼中的小鸟,应该去往属于你的天空展翅翱翔,可是你真的有独自高飞的能力吗?”
不好意思,工作实在太忙,现在更新非常非常缓慢,大家偶尔来看一下就行。
祝大家国庆中秋快乐,愿大家都能过上不用拼命工作也有钱赚有钱花的美好生活[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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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笼中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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