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同看雪后山2

每敲两下水盆中的衣裳便将手放在自己口边哈气取暖,稍缓一会便再敲下去,周而复始。

“你怎么还在这干活,天这么冷......”

一棒子停在半空,榴月回身望去,未答她的话,反而笑着起身朝她走过来,“穗安你醒了,怎么样?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白日里你可是吓坏了我了,林管事还说你若是没了就给拉到乱葬冈给埋了,这个黑心肝的东西,早晚要遭报应的!”

榴月恨那小人恨的牙痒,却无力改变自己的处境,也只能趁无人时恶狠狠的诅咒几句。

袖口卷到手腕上方,即便在摇曳的灯火下,那一双被冰水浸得通红的手陶茵也瞧得出来。

上前拉过榴月的手捂进自己的袖管儿里,凉得像冰块儿,冷得人直打颤。

“她们又欺负你了,是不是?”供奉司是宫人当中最低等的存在,即便是这样的底层,亦有人学着旁人的样子层层盘剥。

前世的穗安与榴月便是最末等的老实人。

无论以林倚曼为首的人给多大的侮辱和难堪,她们都得受着,因为无处可逃。

“这不是家常便饭吗,”榴月苦笑,“你快回去躺着吧,还有两件我就洗完了,洗完了我也去歇着了。”

“我帮你一起。”不忍看她一个人受苦,陶茵撸起袖管便上手。

那些乱七八糟的衣裳用冰凉的井水洗过之后,两个人的手近乎没了知觉,酸麻肿胀,还有火辣的错觉,每到冬日,这样的遭遇就成了家常便饭,是两个人几乎日日要受着的。

二人一直都喜欢夏日,夏日好歹不怕水凉,相比日子也是要好过些的。

说起来,供奉司这种地方就好像自成一派小天地,别处宫苑的人也管不到这里,久而久之,结构便奇怪了起来,以林倚曼为首的那四五个人整日什么都不做,对司里的人随意打骂,不允吃饭也是常有的事。

因着陶茵的病尚未好全,所以那些人仍旧让她们住在杂物房里,二人洗完了衣裳借着仅有的一盏烛火相□□手。

跳跃的烛火将两个姑娘的脸照得忽明忽暗,榴月看着两个人肿得像小馒头似的一双手不禁落下泪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哇......”

这样的话她们说了很多年,也听了很多年,但日复一日,从未得见天光。

虽如此,却也总是盼着哪日老天开了眼,让二人撞见哪位大善人将她们两个齐齐从这神不留鬼不驻的地方捞出去。

滚烫的热泪恰好落在陶茵的手背,她望着那滴残泪出神。

自然,她是有机会的,只要能见到樊龄誉,即便是他喜欢上了旁人,可好歹从前两个人也相互扶持了一段时间,再不济她还为他挡过一支箭,尽管用的是皎皎的身体......他也会顾念旧情,将她放出宫去,再将榴月安排一个好去处......

供奉司的日子远比陶茵想的还要难捱,榴月忍得了,前世的穗安忍得了,可是她陶茵忍不了。

这样的处境,连哭泣抱怨都是奢侈,榴月贴心,见对面的人双眼发直,还以为是因着自己报怨而惹她也跟着伤心了,忙擦了眼泪强颜欢笑,“看我,又说这糊涂话了,待过了年关,就是立春,待立了春之后,天气就一日日的转暖了,到时候,再洗衣裳就不怕了。”

可怜她如今只能盼春日,陶茵与穗安同感共忆,见自己上辈子胜似亲人的好姐妹这般,心里难受的想哭。

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强咽了心里的苦楚,反手紧紧握了榴月的手,目光坚定而认真,“相信我,咱们一定能出去的。”

当然,榴月自没有将她的话当真,只作为一句美好的愿景却也捧场的点头,抿起嘴来笑的比哭还难看,“我信你。”

“榴月,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去持盈殿?”她问。

听到持盈殿,榴月的眼皮一点点撑大,乌黑的瞳孔中映出跳跃的烛火光亮,先是震惊而后是紧张的一颤,“你别想歪路......持盈殿哪是我们这种人可以近身的,那里是圣上所居,咱们这的宫人若是离得稍近了些,都是要被拖出去打死的。”

以榴月有限的智慧还以为穗安是一时想不开,想要带着一身的冤屈去告御状,忙归劝。

陶茵心里咯噔一下。

这才意识到,实则那好死不死的林倚曼那日撞见她,也可以说救了她一命。

那日她才穿过来,全部的记忆并没有与穗安整合,脑筋有些不清楚,毛毛愣愣的就要往持盈殿那里去。

殿外百米亲军卫无数,还没等她贴个边就会被人当作是刺客乱刀砍死也说不定。

心底的那点希望有些落空,现在的她想见到樊龄誉着实困难。

她身子一侧,双手环抱膝坐到了硬垫上,下巴杵在膝盖上忽然想到,当年樊龄誉第一次带她入宫,彼时他的锦靴踏在宫人的背上,那时陶茵便觉自己也罪孽深重,还在想说不定自己上辈子也是这种当牛做马的宫人,谁想一语成谶。

苦笑一声之后她又忽然想到即将与樊龄誉大婚的那位,脸上的笑意逐渐僵去,问道:“榴月,你说樊......不,我是说当今圣上的未婚妻是什么样的姑娘啊?你见过吗?”

“我?”榴月指着自己的鼻尖儿自朝一般的笑着摇头,“那样的贵人,哪里是我能见着的呢,只是三言两语的听旁人说起过这位,除了是哪家的之外,其余概不知了。”

听说那位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正与她们相仿,可同龄不同命,榴月未讲出,心中却唏嘘不已,神情亦满是苍天不公的遗憾。

三年又三年,樊龄誉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宫里有无数穗安这样不起眼的小宫女,宫门深似海,可以说她这样的人在宫中劳作一辈子怕也见不上圣颜一眼。

穗安眼中的樊龄誉并非和陶茵所见的一样,他登基之后先是将当年与自己一同争夺皇位的二哥三哥贬出了京城,随后又以养病之名将自己的胞弟软禁了起来。

养母卢皇后病逝,他的生母陈淑妃入主袖安宫,成了当朝太后。

还有谣传,他自打登基之后便性情大变,以铁血手腕治理朝政,能杀的绝不留活口,抄臣子的家灭其九族一如家常便饭,宫禁上下皆人心惶惶,当差时亦不敢有半分懈怠。

到此,一切皆与史书相吻合。

穗安道听途说的他是个凶神恶煞,与陶茵所识的那个人全然不同。

三年空白陶茵不在,但是她仍不相信当初温文尔雅的男子会变成旁人口中的嗜血帝王。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要娶旁人了。

宫里上下都在说,他待曾家小姐,极好。

“狗东西......”陶茵咬着后槽牙在心里暗骂,当然,骂的不是那位曾小姐,是樊龄誉。

男人这东西,果然没个能信的,陶茵本以为他和别人不一样,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一样的凉薄一样的喜新厌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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