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晔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那熟悉的墨色沼泽。
他躺在里面,任由数不清的鬼影拉拽着他,眼里没有半分生机。
他在等待,等待自己被吞噬的那一天。
有浮木从中显现,可他不想去依赖它。
他不顾它的意愿从未问过它愿不愿意,是否快乐。
裘晔不想这样,不想这样做着一个“吸血鬼”。
可这时,一束光线从上空落下砸在他的眼里,黑曜石般的瞳孔被照亮,犹如一颗被反射到光亮的行星。
裘晔感受着那微弱的温暖,可他没有动作,他觉得这只是他濒临崩溃时产生的幻觉。
可那温暖那么真实,就好像围绕着他不肯离去,于是他忍不住碰了碰。
刹那间光芒消失,裘晔眼里的光芒也消失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准备继续躺着时那束光又出现了。
这次,它比刚才还要温暖,光线离开了他的眼睛抚摸着他的脸庞。
最后,他抱住了它。
现实里,裘晔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别走……别走……别走……”
明蕊被他抱着,眼里的泪水已经停下,她看见路绵森和周随的身影,轻拍裘晔的背:“你松开一点好不好,我喘不上气了。”
对方闻言松开一点缝隙,明蕊从周随手中拿到那瓶药,药瓶成纯白色,上面一个标签都没有。
明蕊狐疑地看向他,周随无奈:“只有这个,晔哥平时不怎么生病,整个地方我们都搜遍了只有这个符合。”
明蕊信了他,她轻柔的对怀里的少年说:“裘晔,药来了,吃多少?”
裘晔没反应,但松开了怀抱。
明蕊看向他的眼睛,猩红与水光交相辉映,她又问了一遍,这次裘晔抬手。
她打开瓶盖,谁曾想裘晔接过后一股脑全吞了。
咀嚼的声音响起,明蕊吓了一跳,连忙说:“你干什么呀,这怎么能全吃了呢。”
裘晔嚼完后把瓶子一扔,重新又栽回她怀里,头靠着她的肩膀,气息绵长。
明蕊想推一下他,但裘晔开口了:“让我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小桃花……”
于是她就这么站着让他靠,周围人各干各事,心照不宣的没把视线放在他们身上。
程秋白一脸不爽:“老子特么就这么一个妹妹,就他妈让那头猪给拱了。”
“我真的是——嘶——卢胭你要谋杀我啊!”
卢胭面无表情:“有本事你自己来,本来就没几个女的,老娘给你包扎你就感天戴地吧。”
程秋白环顾一周,安夏在周随那边,周意在南烟那边,洛小酒在尹曜那边,杨优优在梁志涛那……
还真是没几个女的……
程秋白额角抽筋,随后又将目光放到明蕊那,二人那相靠的暧昧姿势刺得他眼睛一疼。
妈的!等裘晔醒了老子一定要好好和他“交流一下感情”。
程秋白露出一个“邪恶栀子花”笑容。
似乎是感受到程秋白的“邪恶”,裘晔睁开眼,最后贪恋了一下少女身上的幽香,抬起头来。
明蕊看见他眼里的清明后松口气,松完气之后就是批评:“裘晔!”
对方懵懵地看着她。
“你怎么能随便吃药呢,你知不知道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还吃了整整一瓶……”
却没想到裘晔笑出了声。
明蕊气鼓鼓:“你笑什么?”
“没事,药物副作用我都习惯了。”
“习惯了就能随便乱吃吗?”
“没有随便乱吃……”
“我都看见了,你别想蒙我……”
二人小孩搬的吵闹吸引住了周围人的目光,大家看见裘晔的笑容不自觉落下了大石头。
这真太特么惊险了!
须臾,瞿弦带着文煜走了过来,程秋白也是,身后还跟了个卢胭。
明蕊看到双方人员过来,和裘晔说了个“再见”便和程秋白走了。
卢胭看见明蕊过来,对她和程秋白之间使了个眼色。
明蕊心想:药丸……
果不其然,程秋白压着怒火的声音响起:“明蕊!你知不知道刚才很危险,要是裘晔醒不过来,你会被他……被他……”
被他怎么样程秋白没说下去,明蕊感觉到哥哥话语里的颤抖,她拽了拽对方的衣角,软软的声音响起:“我知道错了哥哥。”
“不!你没错,你怎么会有错呢?”
明蕊眼里的泪光又回来了,她不知道怎么跟程秋白解释,刚刚她看到现场那模样,梦境与现实相交,她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
就想改变点什么,哪怕那是假的……
程秋白没听到声音转头看向她,却没想到看到对方摇摇欲坠的眼泪。
他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无奈道:“我都还没说什么,你哭什么啊。”
明蕊吸了吸鼻子:“嗯,不哭。”
程秋白没了法子,从卢胭那接过纸巾给明蕊擦着小脸,轻柔道:“还好这次没出事,一会儿哥哥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明蕊点了点头。
等裘晔那边也弄好之后,所有人散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坐在机车后座上,明蕊握着哥哥的衣角,她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告诉对方那件事。
但回到家后,程秋白只是让她好好休息,别想一些有的没的。
躺在床上时,明蕊放空大脑,那段尘封的回忆破土而出裹着一丝冰冷的腥气。
十年前的10月24日霜降,一个平常的多云天气。
程秋白说他在6岁没了妈妈,这不巧了吗?明蕊苦笑。
她也在这个年纪没了爸爸。
明天就是今年的霜降,她生于夏末秋初,她的父亲死于最后的秋天。
她讨厌秋天。
第二天到来的时候,明蕊罕见的早早起了床。
花锦推门进来时母女两默契的什么话也没说,把东西收拾好后二人由钱叔载着送到了火车站。
钱忠华目送夫人小姐进入高铁等候区,他叹了口气,打开手机向程陆青发送了“夫人小姐一切安好,快要登上高铁”的消息。
坐在等候椅上,明蕊靠在花锦怀里,二人沉默着,直到列车开始检票。
花锦摸了摸明蕊的头,柔声说:“走吧。”
明蕊抬头,跟着妈妈进了高铁。
上午八点半左右,太阳生无可恋的开始上班。
明蕊靠在椅子上,周围的风景迅速略过。
高山麦田还有零星几处的人家,小小的房子挤在满屏的绿油油中,好不惬意。
看着看着,明蕊闭上了眼睛。
两个多小时,不算长,也不算短。
列车员推着各种各样的食物走过,食物点点的香气蔓延,却没有几个人愿意购买。
11点多的时候,花锦叫醒有些睡熟的明蕊告诉她安城站到了。
母女两带着东西下车,走出火车站后二人打了个滴滴直奔城郊的墓园。
明玉风不喜奢华,他的墓碑也只放了零星几点他爱的东西。
花锦将一束芙蓉花放在那,那是明玉风最喜欢的花卉。
他活着的时候常说,人死后不要那么悲观沉痛。
如果他死了,请一定要给他上供他喜欢的东西,他可不想在阴曹地府还要莫名跟一些讨厌的玩意儿大眼瞪小眼。
接着花锦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信封里没有信,只有一张随便撕下来的纸张,那是明玉风写给父母的——
家父家母,见字如晤:
孩儿若不幸遇难,请一定不要阻止阿锦再婚,我不愿看她为我蹉跎一生,她是个花儿一样的姑娘,就该被人一辈子呵护。
若她想要什么东西便让她拿去吧,我本就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权当给她留个念想。
我只希望九泉之下能够看见妻女幸福,看到我初见她那时的笑容能够一直存在。
其它的,别无所求。
二老有哥哥照拂,我便不多说什么了,原谅孩儿不孝,望珍重。
书写人:明玉风
花锦收到这张诀别书时,压抑不住的崩溃轰然倒塌,纸张已有些年头,怕是在与她在一起时便已写好。
明父明母早已泣不成声,他们尊重儿子的想法,无论花锦想不想再婚,他们都由着她去了。
花锦没说什么,她独自带着女儿,拒绝所有人的帮助,将自己与世隔绝。
直到三年前遇到程陆青,对方锲而不舍追了她两年多,才终于捂化了她冰封的心。
花锦从思绪中抽离,抚摸着那张明媚的笑脸,将那封信放在了他面前。
二人祭拜完后已经是正午了,母女两决定先去吃个饭再回家。
却在返回的路中看见一个意料之中的人。
花锦看见对方略显沧桑的疲态,眼睛一红:“大哥……”
明蕊见此也叫了一声“伯伯好”。
明玉临点头致意,他点燃一支烟却没抽,看着如今有些人味的花锦,淡淡说:“什么时候结婚?”
花锦抹抹眼:“等蕊蕊高考完。”
明玉临压下眸子里的情绪:“挺不错的,婚礼我们就不来了,但份子钱会打上,祝你幸福,小锦。”
花锦笑了:“好。”
完全被无视的柳枝枝一肚子火气,看着明显不对劲的气氛阴阳怪气道:“行了行了,还给不给弟弟扫墓了,你们两倒是上演起情未了了,也不见得害臊。”
明玉临冷声道:“柳枝枝。”
柳枝枝一个爆发:“我说错了吗?这可不就是情未了了吗?明玉临你可别忘了那是你弟妹!”
明玉临被吵得头疼,他淡淡道:“我当然知道那是我弟妹,我也知道我们马上就要离婚了。”
柳枝枝显然不可思议:“你居然真得要跟我离婚?明玉临你个畜生!亏的老娘给你生了一儿一女,你他妈不是人!”说完就开始撒泼起来,引来不少来扫墓人的注视。
明玉临瞬间气场骤冷:“呵,我不是人?你生的那两个真的是我的种吗?”
柳枝枝怔住了:“你……你什么意思?”
明玉临看向她,漆黑的眸子尽是冷意:“别以为我都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还有,荣悦为什么跟我离婚,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撂下这句话他看向花锦母女两:“抱歉小锦,让你看笑话了。”
花锦微笑:“无事,大哥,你先去给阿风扫墓吧,我来和她聊聊。”
明玉临看了眼柳枝枝又看向她,须臾:“行。”随后便带着人走了。
终于没人时,柳枝枝瞪着猩红的眼睛:“你想干嘛?”
花锦收起笑容,面色淡淡的,薄唇轻启:“刘红杏。”
柳枝枝,哦不对,应该是刘红杏颤颤巍巍地说:“你……你怎么知道……”
花锦逼近她,看着那张令她作呕的脸,冷笑:“你猜啊。红杏,你如果好好安分守己,也许能继续做那个‘柳枝枝’,可惜,人非要作死,天也拦不住。”
刘红杏跌坐在地上,花锦走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要崩溃去外面崩,别在这脏了安息的灵魂。”
说完便牵着明蕊的手走了。
刘红杏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回神,回头死死地盯着,却不是花锦,而是……明蕊。
她还没输,她还有机会,只要只要……
但这时明蕊回头,让处在亢奋状态下的刘红杏一整个被冰水浇灌。
她恐惧着,因为她看到一双堪比神明般的琥珀色眸子。
她像是真的被无悲无喜的神明注视着。
弹指间,落入地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