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这边还在惆怅要不要再招一个临时工，就见宋辞咬着根冰棍若无其事地推门走了进来。
她一怔：“你没跟你小叔回去？”
宋辞眨着眼睛反问：“工资都没发，我为什么要回去？”
“说得好像我会克扣你工资一样。”唐末咕哝着，低头的时候眼底却有笑意一闪而过，她想起刚才宋江河说的话，又抬头看向他，“对了，你那研究所的工作不去了？”
“下个月去报道就行。”宋辞咬着冰棍，声音有点含混，态度看起来十分无所谓。
唐末“哦”了一声，说：“行，我晚点联系一下小刘，跟他确认一下上班时间。”
宋辞诧异：“就这样？”
“不然呢？”
“我骗了你，你一点都不生气？”
“我付钱你干活，钱货两讫，有什么好生气的？”至于他到底是怎么从家里跑出来的，唐末一点都不介意。
她这个反应有点出乎宋辞的意料，但他很快就明白了：“你早就知道我刚从国外回来？”
“陆海嘉跟我提过。”
陆海嘉，唐末的大学室友，当初就是她拜托唐末帮忙照顾宋辞几天，否则唐末胆子再大，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一个陌生男人收留在家里。
“哦。”宋辞撇撇嘴，“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唐末挑眉：“先说好，就算你是留学生，我也不会给你加工资。”
“我又没说什么。”宋辞无语了，除了钱，她脑袋里就不能想点别的。
“没有最好。”唐末摆摆手，既然目前不用操心临时工的事了，她打发了宋辞，心情愉快地靠在椅子上继续打瞌睡。
一阵手机铃声叫醒了唐末，她摸到手机，手却倏得一滑，手机掉到地上，屏幕裂成了花。
唐末瞬间清醒了，她盯着屏幕上还在跳动的苏穗的来电，右眼皮没来由跳得厉害。
揉了揉眼睛，她俯身捡起手机接起电话。
“妈，怎么了？”
“末末，你快来附院一趟，你爸爸出事了。”苏穗焦急的声音传来。
唐末倏得站起：“什么？”
苏穗来不及说太多，电话那边似乎有人正催着她签字，唐末隐隐约约听到手术两个字，意识到事情不太好，说了句“我马上过去”后，就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她身体踉跄了一下，亏得有只手从后面托了一把，才站稳身子。
“出什么事了？”宋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唐末回过神，神色难看地说：“我妈说我爸突然晕倒了，现在正在附院抢救，我要马上过去一趟，你和老卢看好店，别给我惹麻烦。”
宋辞吃了一惊，然后立马就冷静道：“我陪你去。”
“不用。”唐末拿起手机和包，脚要迈出的时候却软了一下，及时扶住了收银台，才不至于栽跟斗。
宋辞眼疾手快扶住她，从收银台上拿过电动车的钥匙，说：“这个点打车会堵车，我骑车送你去会快点。”
唐末嗫嚅着唇看着他点了点头。
唐氏饭馆离附院不过四五公里的路，骑车很快就到了，唐末在医院门口下了车，汝城盛夏吹来的风热浪滚滚，她却出了一身冷汗。
脚一落地，顾不得交代什么，她拔腿就往抢救室的方向跑。
宋辞伸手摸了摸后背，唐末刚才头靠过的地方，濡湿了一片，他看了眼车头挂着的包，找了个地方停了车，拿起挂在车头的包，跟进医院。
抢救室外，苏穗和林淑芬正焦急踱着步。
唐末冲过去，着急问：“妈，奶奶，爸怎么样了？”
“医生说高血压引发的脑出血，出血量比较大，需要做手术。”苏穗明显哭过，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唐末脑袋“嗡”了一下，仿遭重击，哑声问，“前两天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
苏穗声音哽咽：“我就不该信你爸的鬼话说没事，要是我坚持让他早点来医院检查，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林淑芬叹了口气，拍了拍俩人的手臂：“小穗，你别自责了，就文远那个牛脾气，你说了也没用，我们先安心等着，看医生出来怎么说。”
唐末“嗯”了一声，脑子却好像浆糊一样，乱糟糟的一片。
“小宋，你也来了？”林淑芬先看到了宋辞。
唐末猛得抬头看去，诧异地看向宋辞：“你怎么跟进来了？”
“你刚才跑太急了，忘拿包了。”宋辞将包递给她。
唐末接过包，垂眸说：“谢谢。”
宋辞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但最终只是道：“你安心在这里等唐伯父的情况，店里有我，不用担心。”
唐末有些意外，却见他神色凝重，完全没有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让人觉得陌生，却又莫名想信服他。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
宋辞朝苏穗和林淑芬礼貌地颔首打过招呼后，这才转身离开。
苏穗拧眉看着宋辞的背影，她听林淑芬提起宋辞好几次，后者对他赞许有加，今天乍然这么一见，除了觉得这孩子不仅生得干净好看，还有几分不同于他那个年纪的沉稳。
在哪见过？苏穗没想起来，也就放弃了，此刻她一心系在唐文远的手术上，无瑕顾及太多。
等待的时间，焦急又漫长。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唐末几人连忙迎向医生，问唐文远的情况。
那医生看见唐末，愣了一下后，才开口：“手术很成功，只是手术会有一些并发症，这一到两周都是危险期，度过危险期，才算真正脱离生命危险。”
唐末松了口气，林淑芬则是在一旁合手说祖宗保佑。
这时，医生摘下了口罩，她意外发现竟然是高俊祺。
她诧异不已：“高医生？刚才是你给我爸动手术的？”
高俊祺点点头：“唐伯父的情况比较严重，但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谢谢。”
“末末，你认识高医生？”苏穗问。
“呃……我朋友。”唐末心想您给我介绍的对象，还问我认不认识。
苏穗听说高俊祺是她朋友，又是感谢又是拜托。
唐末神色复杂。
“您别客气，这是我的工作。”高俊祺回着苏穗的话，视线却朝她示意了一下。
唐末意会，苏穗和林淑芬正等着唐文远从手术室推出来，她悄悄跟着高俊祺走到一边，问：“高医生，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高俊祺点头：“唐伯父脑出血量比较大，你要做好后遗症的准备。”
唐末怔住：“什么后遗症？”
“因为脑损伤的关系，很多患者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意识、四肢功能障碍，后期可以做一些康复训练来恢复，至于恢复到什么程度，看个人情况。”
“我爸的情况呢？”
高俊祺没回答，但唐末知道不太好，她阖了阖眸，说：“我知道了，这些先别跟我妈她们说，我怕她们一时接受不了。”
高俊祺：“你也别太悲观，先看下这两周的情况。”
“嗯。”
唐文远被送进重症病房，家属没法陪护，唐末先把苏穗二人送回了家，又打车回了店里。
将近零点，店里已经没客人了，只剩宋辞在搞卫生。
唐末走过去，握住他手里的拖把，说：“我来吧。”
店里的阿姨是钟点工，店关得晚的时候，都是唐末自己搞的卫生。
“嗯，刚走。”宋辞从她手里抽出拖把，低头继续擦着地，“唐伯父怎么样了？”
“高俊祺说手术很成功。”唐末也没和他争，拉个张椅子坐下，在医院时紧绷着神经，回到店里这根筋松弛下来后，只觉得疲惫不堪。
宋辞诧异：“高哥？”
“嗯，挺巧的，他是我爸的主刀医生。”
“我听我小叔说，脑出血手术后，会出现脑水肿等系列并发症，一到两周都是危险期。唐伯父脱离危险前，店里的生意你就别管了，我帮你看着，你多回家陪着奶奶和阿姨吧！”
唐末按着眉心，诧异地望向他。
察觉到她的注视，宋辞冷哼了一声：“当然我也不是白给你看，你要给我加工资。”
唐末“噗嗤”一下笑出声。
“你笑什么？”
“没事，突然见你这小崽子这么正经，有点不适应。”
宋辞瞬间炸毛：“我还不是看在你……”
唐末说：“好。”
他的话音骤然噎住。
唐末却已经起身朝收银台走去，留给他一个后背，疲惫却又故作坚强。
宋辞抿了抿唇，握着拖把的手收紧，忍住想要上前抱抱她的冲动。
回出租屋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到了家，唐末低头换鞋，听到宋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唐末，想哭就哭吧，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哭过，放心，我不嫌你丢脸。”
唐末动作稍顿，她垂眸扯了扯唇角：“我爸手术很成功，我为什么要哭？多晦气。”
宋辞看着她不说话。
唐末不再理会他，头也不回地去了浴室。
合上门，拧开水龙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在笑，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下。
唐末心里藏着一段诛心的过往，这五年不曾与人说，每每午夜梦回，却总在她的心间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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