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的警示
陈见素的东西少得惊人。
一个简单的背包,装了几件换洗衣物、洗漱用品,还有那本用油布仔细包裹的《百鬼夜行志异》。他站在客厅中央,像一株即将被移植到未知土壤的植物,带着某种安静的忐忑。
靳衡的目光扫过那个背包,最终落在陈见素空荡荡的手上。“就这些?”
“嗯。”陈见素应了一声。他的生活本就乏善可陈,除了这本祖传的笔记,没什么值得携带的牵绊。
靳衡没再多问,转身拉开了门。清晨的光线涌入,驱散了屋内的部分阴霾,但也让角落里那些蠢蠢欲动的阴影更加清晰地映入陈见素的“眼帘”。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背包带,深吸一口气,迈出了门槛。
就在他踏出房门的瞬间,隔壁那扇门——王婆婆的家门,再次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这一次,不仅仅是那只布满皱纹的、浑浊的眼睛。
一只枯瘦得如同鸡爪、指甲青紫的手猛地从门缝里伸了出来,带着一股腐烂的阴风,直直抓向陈见素的手腕!速度快得惊人!
“小心!”靳衡的反应更快,他几乎是本能地将陈见素往自己身后一扯,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后的枪套上,眼神锐利如刀,射向那扇门!
那只枯手抓了个空,僵在半空中,指甲诡异地蠕动着。门缝后,传来“王婆婆”嘶哑扭曲的、夹杂着咯咯怪笑的声音:“走了……?香……要走了……”
陈见素被靳衡护在身后,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背部肌肉的紧绷和传来的温热。他看着那只非人的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低声道:“它……不是王婆婆了。”
靳衡脸色铁青。他看不见那手的具体形态,但能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恶意和冰冷,以及陈见素话语里确认的信息。一个普通的独居老人,绝不可能有这种速度和这种诡异的气息。
“怎么回事?”靳衡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压抑的怒火。这光天化日之下,在他眼前,竟然发生如此超乎常理的事情!
“被附身了……或者更糟。”陈见素的解释简单而骇人,“这里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靳衡不再犹豫。他不能对一位可能被“附身”的老人开枪,但他也不能放任这东西威胁陈见素。他保持着高度戒备,护着陈见素,一步步向楼梯口后退。
那只枯手缓缓缩回了门内,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声和“要走了”的呓语,依旧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直到他们走下楼梯,才渐渐消失。
坐进靳衡的车里,两人都沉默着。刚才那一幕,再次强调了情况的严峻和非常规性。靳衡启动车子,驶离这个诡异的小区,汇入清晨的车流。城市的喧嚣和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却驱不散车内弥漫的沉重气氛。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靳衡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打破了沉默。
陈见素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那些在阳光下变得淡薄、但依旧存在的模糊影子,轻声道:“习惯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让靳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无法想象,一个人要经历多少次这样的惊悚,才能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习惯了”。
他瞥了一眼副驾驶上的陈见素。青年侧着脸,阳光勾勒出他柔和的颌线,长长的睫毛垂着,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小片阴影,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却又在一次次“习惯”中,淬炼出一种异样的坚韧。
靳衡不再追问。有些伤痕,无法用言语抚平。
他开车直接回了警局。将陈见素这样一个身份特殊、且明显被“盯上”的人安置在任何其他地方,他都不放心。警局,至少代表着一种秩序和力量的象征。
车子驶入市局大院,陈见素下车时,脚步几不可查地迟疑了一下。这里的气息对他而言,是复杂而矛盾的。一方面,国徽之下,浩然正气汇聚,使得寻常鬼祟不敢轻易靠近,让他感到了久违的“清净”;另一方面,这里充斥着的各种案件残留的负面情绪和死亡气息,又像无数细小的尖刺,不断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
靳衡将他带进自己的办公室,不大的空间,整洁冷硬,除了必要的办公用品和堆积如山的卷宗,几乎没有个人物品。
“你暂时待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靳衡给他倒了杯热水,“我需要去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回来。”
陈见素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他点了点头。
靳衡离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陈见素一人。他捧着水杯,打量着这个属于靳衡的绝对领域。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和靳衡身上那种独特的、稳定而干净的气息,这让他紧绷的神经得以稍稍放松。
他走到窗边,看向楼下忙碌的院落。穿着制服的警察来来往往,充满了生机与力量。这是他几乎从未融入过的、属于“正常人”的世界。
然而,就在他出神之际,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冰冷的窥视感,如同毒蛇的信子,悄无声息地舔舐过他的后背。
陈见素猛地转身!
办公室门口,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人。
依旧是那身深色长衫与外搭风衣的混搭,依旧是那把不合时宜的黑色油纸伞,依旧是那张带着慵懒笑意的、过分俊美的脸。
谢伶舟。
他倚在门框上,琥珀色的眼瞳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陈见素,以及他手中的水杯,还有这间充满靳衡个人风格的办公室。
“啧,”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啧,唇角弯起,“看来靳队长,是打定主意要把你这盏明灯,放在他最显眼的灯座上了。”
他的出现毫无征兆,仿佛凭空出现,门外走廊上来往的警察竟无一人察觉他的存在,或者说,无一人向他投去注视。
陈见素的心脏骤然收紧。这个男人给他的压迫感,甚至超过了码头的水魈。他不仅仅是看见,他更像是在……掌控。
“你来做什么?”陈见素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警惕。
谢伶舟轻笑一声,缓步走了进来,步伐优雅得像是在自家花园散步。他的目光扫过办公室,最后落在陈见素脸上,那双浅瞳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那簇与众不同的火焰。
“来看看你过得如何,顺便……”他拖长了语调,指尖轻轻敲击着伞骨,发出规律的嗒嗒声,“给一个善意的提醒。”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之前的慵懒一扫而空。
“你们找到的那个符号,不过是冰山一角。‘幽冥会’沉寂多年,突然再现,绝非偶然。他们背后驱动的力量,远比你们想象的要贪婪和古老。”
他向前一步,逼近陈见素,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磁性:
“小心身边看似正常的人。有些东西,披上人皮,比纯粹的恶鬼更难分辨。”
“还有,”他的视线落在陈见素左肩胛骨的位置,仿佛能透过衣物看到那个火焰形的胎记,“保护好你自己。你的‘特殊’,对它们而言,是无可替代的……盛宴。”
话音落下,他不等陈见素反应,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一飘,已到了门口。
“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告诉靳队长,追查可以,但别碰那些他从正常渠道查不到的东西。有些界限,一旦越过,就回不了头了。”
说完,他转身,油纸伞在指尖转了个圈,身影融入走廊的光影中,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见素一个人,和他手中那杯逐渐冷却的水。
谢伶舟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打开了更深层恐惧的闸门。
看似“正常”的人……
无可替代的盛宴……
回不了头的界限……
每一个词,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看着窗外看似秩序井然的世界,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和靳衡即将踏入的,不仅仅是一个充满鬼怪的黑暗世界,更是一个交织着人性诡谲、充斥着未知危险的巨大迷局。
而他自己,既是破局的钥匙,也是这场盛宴中,最诱人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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