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映亮陈见素的脸,【到了】两个字发送出去后,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然后熄灭了屏幕。
室内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雨声被隔绝在外,显得沉闷。但另一种声音却更加清晰——那是无数细微的来自不同方向的窥探和低语,像潮水般拍打着他意识的堤岸。码头的遭遇,像在他身上打上了一盏更亮的聚光灯,吸引了更多黑暗中的目光。
背靠着门板坐了很久,直到四肢都有些僵硬发麻,陈见素才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开灯,早已习惯了在黑暗中视物,也能看清那些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老旧的单身公寓很小,一室一厅,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墙壁上贴着几张泛黄的旧报纸,仔细看会发现,那些报纸遮挡着一些颜色暗沉、难以名状的污渍痕迹。窗台上放着几盆半死不活的绿萝,叶片蔫黄——在这种浓度的阴气环境下,活物很难旺盛。
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楼下狭窄的巷子里,比平时“热闹”了许多。几个模糊扭曲的影子在巷口徘徊,更远处,相邻那栋楼的屋顶上,蹲着一个如同巨大蝙蝠般的轮廓,猩红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窗口的方向。
陈见素面无表情地放下窗帘。他走到厨房,从橱柜最里层拿出一个铁皮盒子,打开,里面是些晒干的草药和几种颜色各异的矿石粉末。他捻起一些粉末,混合着草药,在门口、窗台以及几个特定的墙角细细撒上。
这是一种祖传笔记上记载的、最简单的辟邪安神方子,效果微弱,但能给他一点心理安慰,也能稍微干扰那些最低等的游魂的感知。
做完这一切,他才脱掉湿冷的外衣,走进浴室。热水冲刷在冰冷的皮肤上,带来短暂的暖意。浴室镜子里映出他苍白的身体,肋骨清晰可见,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他左肩胛骨的位置,有一小块淡青色的、形似火焰的胎记,此刻在热水的蒸腾下,似乎比平时更明显了一些。
他总是尽量避免照镜子。因为有时候,镜子里映出的,不只有他自己。
比如现在,镜面的水雾中,他肩膀的后方,隐约浮现出一张模糊的、哭泣的女人脸孔,转瞬即逝。
陈见素闭了闭眼,关掉水龙头。疲惫像铅块一样沉甸甸地坠着他每一寸肌肉和神经。
另一边,西区码头的勘查工作接近尾声。
靳衡站在岸边,任由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试图让混乱的大脑清醒一些。证物已经封存送检,现场拍照取证完毕,手下人正在做最后的收尾。
但最重要的证据,却无法封存,甚至无法用科学解释。
那个从水中跃出的、无形的怪物。
那个撑着油纸伞神秘出现的谢伶舟。
还有陈见素在那怪物出现瞬间,惨白的脸色和几乎停滞的呼吸。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过去几年人生坚决排斥的领域。可事实胜于雄辩,他亲眼所见,亲身经历。
“头儿,初步询问了码头其他工人,都说老王为人老实,没什么仇家,就是最近好像总心神不宁,说睡不好,老做噩梦。”小刘拿着记录本过来汇报。
“噩梦?”靳衡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嗯,说是梦到水里有人叫他名字。”小刘压低声音,“头儿,你说这会不会真的,”
靳衡抬手打断了他:“一切等证据说话。符号的比对有结果了吗?”
“技术队还在弄,说需要点时间。”
靳衡点点头,目光再次投向漆黑的水面。水魈,谢伶舟说的是这个词。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在搜索框输入了这两个字。跳出来的结果大多是志怪小说里的零星记载,语焉不详,只说是水中精怪,害人性命。
荒诞感再次涌上心头。他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刑警队长,竟然在办案时查询这种资料。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陈见素回复的那条【到了】。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一根细线,将他和那个充满谜团的青年,以及那个光怪陆离的隐形世界,再次连接起来。
靳衡收起手机,对下属吩咐:“留两个人轮流值守,其他人收队。小刘,你跟我回局里,连夜审看所有监控,排查两名失踪者过去三个月的一切通讯和消费记录,特别是涉及古玩、民俗、神秘学相关的信息。”
“明白!”
回到警局,已是凌晨三点。支队办公室灯火通明,泡面和咖啡的气味混合在一起。
靳衡将自己关进小会议室,面前摊开所有关于连环失踪案的卷宗。他将谢伶舟的出现、水魈的攻击、陈见素的异常反应,这些无法记录在正式报告里的信息,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和简语,标注在相关的时间线和地点旁。
一个模糊的、令人不安的轮廓开始显现:失踪案或许并非简单的刑事犯罪,而是与某种超自然力量有关。而陈见素,似乎处于这个风暴眼的中心。
那个符号……是关键。它连接着失踪者,也可能连接着背后更深层的东西。
他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物证科:“老吴,录音笔的芯片恢复,优先级提到最高,我要尽快知道里面录了什么。”
挂了电话,他揉了揉眉心,眼前又闪过陈见素穿着宽大雨衣、脸色苍白地站在码头警灯下的样子。那么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又藏着能吸引邪祟、洞见幽冥的秘密。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靳衡心中涌动。是刑警破解谜题的本能,是对超出掌控之事的不安,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想要将那个人从那个冰冷世界里拉出来的冲动。
他拿出私人手机,点开那个刚刚存下的号码,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再发出任何信息。
现在不是时候。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更坚实的支点。
而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陈见素并没有睡。他坐在书桌前,台灯洒下昏黄的光晕。面前摊开一本页面泛黄、线装的古旧笔记本——正是他祖父留下的《百鬼夜行志异》。
他翻到记载水魈的那一页。粗糙的毛笔字写道:“水魈,怨聚水生,形无定,喜匿深潭暗流,雨夜现,以幻音诱人,拖拽入水为替,怨念不散,则循环往复……”
旁边还有一幅简陋的插图,画着一团扭曲的、触手般的黑影从水中伸出。
笔记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朱批:“水魈现,常非独行,或为更大灾殃之先兆。其背后或有驱策,慎之。”
更大灾殃……驱策
陈见素想起码头那庞大而恶意的黑影,想起谢伶舟意有所指的话,想起家门口那双被东西占据的王婆婆的眼睛。
这一切,似乎真的不是孤立的偶然。
他合上笔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白纸,凭着记忆,开始勾勒那个在录音笔和钢笔上出现的特殊符号。线条流畅而古怪,带着一种不祥的美感。
画完后,他盯着那个符号,一种莫名的寒意从心底升起。这个符号,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不是在现实生活中,而是在…某个纷乱破碎的记忆碎片里,属于某个早已消散的鬼魂的执念片段。
两个世界的信息,在这个雨夜,通过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开始指向同一个焦点。
靳衡在警局的灯光下,用理性与科技追踪着符号的线索。
陈见素在昏暗的公寓里,凭共感与古籍拼凑着诡异的预兆。
而将他们强行卷入其中的暗流,正变得愈发湍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