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浩浩荡荡的,是哪位皇室宗亲在出游啊?”
“什么出游,那是去北虞和亲的队伍,车上坐的是即将要嫁给北虞新皇的淑媛公主。”
“说是和亲,实际上就是向北虞服软称臣。北虞使臣指定要皇后殿下嫡出的公主去和亲,却又明言北虞新帝的后位已经许给周国的公主,咱们的公主过去只能做妃子,而不是做皇后。这就是在明着打咱们大梁的脸,咱们却连吭都不能吭一声。自古成王败寇,谁叫咱们的兵不争气打了败仗呢。”
“还有周国的公主?”
“不止,除了周国,还有楚国。听闻那朱昶小儿今年才十六岁,一下子娶三国公主,也不怕无福消受。”
“东面程家跟朱家穿一条裤子,小皇帝娶程家女儿为后是亲上加亲。楚国是因为与咱们交好,这一回跟着吃了挂落。但北虞派了使臣过去,楚皇帝也不敢不从,毕竟连咱们也刚吃了败仗。”
“淑媛公主是皇后殿下的亲生女儿,司徒丞相的外甥女,听闻正值二八年华,且生得花容月貌,他们竟也舍得。”
“舍不得又如何,咱们可还有两万战俘被扣在北虞手里,司徒丞相的第三子司徒三郎也在其中。只有将公主嫁过去,北虞才会释放那两万战俘。”
“北虞老皇帝在位的时候打仗都是咱们赢得多,那朱河清一介女流,竟比他老子厉害……”
“唉!国运不昌啊。”
……
和亲队伍出都城,离昙州,自南向北穿过云州之后,在云、华二州同时也是梁、虞两国的交界线处遇到了虞国前来接亲的使团。
蝉衣素手轻推,一缕秋风便灵巧地顺着车窗缝隙钻入车厢,拂过面颊,北地的凉意让人陡然清醒了几分。
侧旁,蝶戏金银珠花树头钗轻轻晃动,薄如蝉翼的蝶翅呼呼闪闪,仿佛眨眼间这对碰头嬉戏的蝶儿便要展翅高飞,离开这镶珠缀宝的花树。
视线逆着风儿穿隙而出,只见一片黑衣甲士之前,并立着一红一白两匹高头大马,左侧的枣红马上坐着的是一名内官,右侧的白马则驮着一名穿甲带刀的军旅之人——此人身形魁梧,坐在马背上犹如一座小山,面带寸长刀疤,横过鼻骨,黑眉之下一双虎目,轻扫一眼,已觉杀气凛凛。
“棠溪烈?”
“是他。”
对方似有察觉,循着目光追了上来。
双蝶再次舞动,缭绫落下,被风轻鼓。
“好生机敏。”蝉衣再次抬手,拨开缭绫帐子,轻勾窗棱,无声地堵了缝隙。
车外有脚步声靠近,站定后传来声音:“启禀公主,棠溪将军请公主先至五里外的驿馆下榻安歇,在此处等候两日,待楚国的送亲队伍来到之后一同启程前往阙都。”
“允。”
“是。”
车轮再次转动起来,更加浩荡的队伍像一条追逐猎物的长蛇,蜿蜒着继续向北行去。
“公主。”蝉衣倒了杯温水递来,语带不忿道,“堂堂一国,竟连两支迎亲队伍都凑不出?分明是有意为之,故意给咱们脸色瞧。”
言罢,却未听到有人接话。瞧了眼正颔首饮水的人,她面露讪色,又觉得无趣。伸手去接茶杯,杯子却于另一侧被放回了几上。
蝉衣的手在空中停了须臾,缓缓收回来:“公主的话向来这么少吗?”
“你的话向来这么多吗?”
蝉衣一塞,却不甘就此罢住,将声音压低,凑近问道:“天地玄黄,你属哪部?”
她靠近,对方立即后撤,提前与她拉开了距离。眼睛终于朝她看过来,却平静的像是看待死物一般。
“你这是什么眼神?”她坐直身子,不悦道。
对方的眼神终于出现变化,但仍不如她意——聒噪?她居然在用眼神嫌她聒噪?
“别这么看我,咱们互报一下家门,说不准你我同属一部。”
她故意不住口,装作没看懂她的意思。
“不肯说?那你叫什么?名字总该告诉我,我不知道你的名字,要怎么称呼你?”
“从前如何称呼,就如何称呼。”
你不还是要开口吗?蝉衣眸中滑过一丝得意之色。
然而闻言,又不屑道:“你还真将自己当成淑媛公主赵灵……”
对方眼眸忽如寒潭,她的话生生止住。
“你接到的任务是什么?”
“……以婢女身份陪同淑媛公主北上和亲,辅助你在北虞行事,并随时与丽景台保持联络。”
“记住。”
“……是。”
……
五里的路程并不算远,队伍抵达驿馆时正值晌午,高挂中天的金乌暂时驱赶走了深秋的寒意。
棠溪烈仍坐于马上,望向被护在队伍中央装饰奢华的马车。
车门打开,首先出来的是一名绿衣美婢,水蛇腰削肩膀,娇小的体格一看就是南人。
他伸手摩挲下巴上的胡茬,眼睛不离那美婢的一举一动:虽然骨架纤细,但该长肉的地方却一处都没少,那么细嫩的皮肉,捏起来肯定舒服,怪不得都说南女更有味道。
早知道偷偷抢几个带回来了。
这个念头只升起须臾,便像烛苗迎上大风,瞬间偃旗息鼓。
使不得使不得,这要是传到长公主耳朵里,别说南女北女了,他这辈子也就完了。
摸下巴的手忍不住往后伸,捋了把发凉的后颈,仿佛他真这么做并且已经事发了一般。
他十分不舍地将目光从那美婢身上收回来,然而稍作转移,却迎面撞上了另一片风光——棠溪烈直接怔住。
回神后,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娘的,南梁那胆小如鼠的皇帝老儿竟生得出这样的女儿。”
“将军慎言!”吓得一旁的内宦连忙制止道,“慎言啊。”
“知道了知道了,他们又听不见。”棠溪烈翻身下马,站在门口迎淑媛公主赵灵犀进去。
人自他面前经过,迎面扑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香风,似有酥骨之效。
殿下呀,您的担忧果真是对的,这样的人要是入了宫,陛下得有多大的毅力才能抵住诱惑?
棠溪烈想了几个来回,觉得有必要先发一封信去阙都。且不说这些人有没有问题,那张脸就已经是大问题。
……
深夜,竹榻上的蝉衣忽然睁开双眼:“有人。”
她欲起身,却被另一个声音制止住。
“别动。”声音从围的严实的床帐内传来,不带有一丝初醒的惺忪。
蝉衣离开枕头的后颈无声地落回去,被下的手探进上衫,握住了沾有体温的匕首。
幽暗中传来一声轻响——后窗被撬开了。
一个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的黑影悄声翻进来,绕过屏风,朝卧房而去。
驿馆的房舍不算宽敞,床榻和屏风之间的空地上支了一张简易竹榻,上头的人正在熟睡。
黑衣人扫了一眼,便径直朝床榻走去。
一手掀开床帐,另一只手执匕首向下刺去——然而刀尖触及被褥时,却又陡然停住。
床上的人仍在熟睡,毫无察觉。
黑衣人定了定,握刀的手缓缓上移,刀尖擦着被褥一路上滑,贴上了床上之人的脖颈。
用力下压。
“呜……”赵灵犀痛呼出声,由于处于半梦半醒间,发音不清,犹如呓语。
“啊!”她终于清醒过来,捂着脖子尖叫出声。
黑衣人欺身上来,一手掐住她的脖子,握匕首的手高高举起,再次下刺。
此时竹榻上的人被惊醒,也跟着尖叫起来:“公主!”
匕首狠狠刺下,贴着她的肩膀刺进了堆积而起的被褥里。
“有刺客!快救公主!”
不多时,楼下便想起整齐有力的脚步声。
黑衣人弃械而逃,直接从洞开的后窗跳了下去。
棠溪烈铿锵的说话声穿墙而入:“有贼人闯入,立即将整座驿馆团团围住,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逐个排查!”
门外的火把将大片光影送入房中,棠溪烈推门而入,隔着屏风请罪道:“是卑职失察,叫公主受惊,卑职罪该万死。太医已经在来的路上,公主玉体可有损伤?”
有隐隐的哭声自屏风对面传来。
出来说话的是白日里一起从马车上下来的那名美婢:“公主叫奴婢传话给将军,她的脖颈被刺客用刀划伤,留了许多血,还请快快带太医上来替公主诊治。”
话音未落,两方随行的太医便被人先后带了进来。一同过来的还有一排宫娥嬷嬷,点蜡烛的点蜡烛,备热水的备热水,房中的寂静迅速被挤成碎片消于无形。
忙碌了将近一个时辰,赵灵犀才重新躺下,以人多不易入睡为由只留了蝉衣在房内,并命人熄了外间的灯,只留里间一小片昏黄。
棠溪烈的兵马守在房门外,不闻一丝杂音,周遭重新归于寂静。
“在试探我们?”蝉衣趴在床沿,让影子保持在低于窗户的高度,悄声问道。
“是。”
“我们何处漏了破绽?”
“应该不是。”
“那为何会有今晚这一出戏?”
“棠溪烈是北虞长公主朱河清的心腹,派他来接亲定然是朱河清的意思。朱河清摄政六年,自然心思缜密,且北虞新皇朱昶乃是她亲手教养长大,姐弟二人感情深厚,此次和亲事关朱昶的后宫,她谨慎些也属情理之中。”
“原来你能一口气说好几句话。”
回应她的是赵灵犀的一阵沉默。
蝉衣却像是无知无觉,并且还有些终于让赵灵犀打开了话匣子找到了说话人的欣喜:“那这出戏也太拙劣了,像是演给小孩儿看的。因为疏忽叫贼人闯入和亲公主的寝房,若真这么没用,棠溪烈早该死在了梁虞大战的战场上。其次,你方才不止没反击,连躲都没躲,那把刀子却还是三番四次扎偏了,真要杀你能派这样的人过来?”最后,她总结评价道,“演技忒拙劣,还不如你演得好。”
赵灵犀无意理睬她关于演技高低的评价,只道:“来人不是专门训练过的杀手,应该也不是棠溪烈手底下的人。”
“何以见得?”
“她身上有功夫,但没有杀气。大约是日常习武,但没有经历过实战。而且,是个女人。”
“女人?”
“而且身上沾香,应是日常所惯用香料的残余,其中有几位,非寻常人可寻。”
“官宦人家的贵女?”蝉衣愈发纳闷,“这唱的是哪出?”
……
“那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仅不会武功,而且既没有警惕心,胆子还奇小无比。被我划伤疼醒之后直接吓懵了,像个木头人一样僵在那里,除了尖叫什么都不会。”
“五娘子,您确定吗?”
“你在质疑我的能力?”除去黑面巾的俏脸上涌上不悦之色,斜眼扫向棠溪烈。
“卑职不敢。”棠溪烈嘴上说着不敢,心里想的却是:待楚国的人马来了,还要再试一回。
今日开张,决定更三章,剩下两章晚些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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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替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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